何時鐸數次張嘴想開口，卻都只是徒勞
別說沈顏了，他自己又真的放下過嗎？捫心自問，他不恨陛下的薄情寡義嗎，他不曾為沈家的滅門之禍恨陛下恨唐飄紅甚至最恨他自己嗎？
沈顏站起身來，神情冷若冰霜
「或許何伯伯您享受過母愛，明白得饒人處且饒人這個大道理。可我沒有，我不懂什麼道理，我只知道四個字」
她嘴唇都失了血色，吐出的字一個比一個慢又一個比一個更沉重
「血債血償」
何時鐸驚得站起身來：「那是天子，憑你一個小姑娘要如何報這個仇！你在邊境保百姓平安傳到天子耳中，天子覺得你是有功那你就是功臣，可如果天子說你殘忍嗜殺屠戮無辜百姓，那你就是罪該萬死！天子一怒伏屍千里你不知道嗎！」
說到底，何時鐸雖然恨，但天地親君師這個念頭在他心中依舊是根深蒂固的，他沒辦法看著沈顏去以卵擊石
「那您認為我應該如何做？假裝不知道我父母的死把這一切當成沒有發生過？」她目光不錯不避仿佛要把眼前的人盯出個洞來
何時鐸被噎得說不出反駁的話
沈顏卻緩緩斜過臉用一種十分譏諷的語氣發問：「還是說我應該和您一樣，躲起來逃避過去發生的一切。然後等春去秋來白髮成霜後再捶胸頓足惋惜幾句。後悔在自己年輕時，在骨子裡那點血性還沒有被消磨殆盡之前什麼都沒做過麼？」
「你」
何時鐸看著眼前的少女
那雙和她母親一樣含情脈脈的杏眸，此刻犀利而輕易擊碎了他身上所有的偽裝。他竟沒發現這個少女不止是長了一副和她母親相似的容貌，更有一副不遜於其父的錚錚傲骨
他十數年來用來安慰自己的那些理由在她面前早已潰敗的不成樣子
沈顏知道自己此刻戾氣深重，但她心頭那兩個被刻畫了千萬次的男女不是和她無關的陌生人，那個男人曾跪地祈求上天，任何報應他都自己承受只求母女平安。那個溫柔的女人也曾用生命孕育她，將她抱在懷中小心呵護
「是我對不起你爹娘，認識我是他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
沈顏就站在那兒沒動，任由何時鐸在她面前一臉愧悔，如果愧疚有用的話她父母早就死而復生了
隔著數十年的一道醜陋傷疤在故人的血脈面前再也藏不住
何時鐸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人偷走，面對沈顏他竟生出一種跪地叩首的想法來。而他也真的朝著沈顏跪了下去
沈顏側身躲開卻沒有扶他起來
「何伯伯是不是覺得您朝我磕頭下跪就能償還自己的歉疚，正如你把唐飄紅賣去小倌樓一樣，你覺得罪魁禍首是她。那麼，用這種方式報復過她以後，你心中的歉意有沒有抵消乾淨呢？」
她看著何時鐸的樣子又補上一句
「看來是沒有」
何時鐸閉上眼睛，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慚愧的不敢面對沈顏，還是因為沈顏說的每一句都精準的戳中了他這些年來的想法
「義父！」
一道身影跑進來，何果看著眼前的場景，她送完禮物還特意在外面多轉悠了一圈，沒想到回來時他們還沒說完，不過即使只聽了後半段她也能猜到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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