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懸瓠,地如其名,汝水於此分流,勾劃地貌以成險地。此地多溝渠灘涂,垂掛汝水,若是據此以守,外人絕難輕入。
懸瓠之地,北抵河洛,南接荊襄,乃是一處勾連南北的地衝要點所在。三國以降,這裡便是一處商貿集散之地,多有行商坐賈流連於此,可謂繁榮。
寂寞年久,懸瓠之地近日來復又變得喧鬧起來,但畫面卻不再是商賈如雲的承平富足。豫南大量受虐於奴兵,不得不背井離鄉的游食難民們,多被淮南軍招撫接引至此,稍作短暫停留,在這裡領取一些食糧補給,然後再沿水路南下,渡過淮水,或是翻山越嶺抵達淮南西境,或是繼續南行直至義陽、江夏。行途雖然奔波勞累,但總是一處活路生計所在,好過逗留鄉土身受亂兵踐踏。
類似的情形並沒有持續太久,很快羯奴大軍便就南下,舟騎並進,將這裡團團圍住,許多還沒有來得及遷徙的民眾便不得不逗留於此,與守軍一同對抗來犯的羯奴軍隊。
懸瓠之地並無戍城,包括淮南駐軍在內,只能以竹木草皮暫時搭建起簡易的營壘以為防守和居住之用。至於其他大量的民眾,多有露宿於野,條件可謂艱苦。
此處防務雖然簡陋,但因於地勢,水道環流,又多淺灘沼澤,奴騎難以直接奔馳於內,再依地利處處設柵,軍民共戰,因而一時間也將奴軍強阻於外,得保不失。
此時位於汝水分流的夾河河谷處,正有數千人於此激戰。設立在水畔幾座簡陋的水柵營壘早被拔除,許多竹木碎片漂浮在水面上,進攻的奴軍竹篙木筏載兵渡來,而淮南守軍則堅守於河岸,一次次打退奴兵的進攻。
此處淺灘泥濘,難以奔行,兵卒們若是甲衣稍重,便要步陷泥濘之中,移動不開。因此仿佛一個個站樁立在原處,揮刀劈砍,持矛挺刺,只有殺掉正面來犯之敵,才能保證自身的安全。
如此環境惡劣的戰場,戰鬥進行的尤其慘烈,一旦衝殺至前線,則就不得不奮力苦戰,甚至連敗退都極為艱難。雙方交戰正酣處多伏屍首,斷首折臂,能得全屍者都寥寥無幾。而正在交戰的雙方,彼此間也是全無戰術策略可言,僅僅只是最單純的對拼人命消耗。
在淮南軍軍陣後路,尚有大量民眾正在伐竹捆綁製作竹排,新製成的竹排被兵卒們飛快扛起,繼而沖至前陣鋪設在灘涂上,再派輕裝弓弩手飛奔於前,攢射對面羯奴增兵,掩護同袍們向後回撤。
在軍陣後方,毛寶兜鍪下一張臉熱得通紅,頻頻驅令兵卒們從速增援。此時身陷灘涂內的千數淮南軍,原本是在上游營壘戍守。今日突然遭到幾千奴兵強攻,營壘旋即便就告破。而這些守軍被奴軍追擊太緊密,難以完全脫戰,且戰且退結果被逼入眼下這絕境中。
援軍們除了直接的兵力增援,還將大量尖刺竹槍送向前陣,將涉水而來的奴軍們挑刺於外,儘可能的拉開彼此距離。隨著灘涂退路漸漸鋪平,淮南援軍也更快速投入戰場,奴軍們眼見無功,自身傷亡也在增加,這才徐徐退軍。
待到奴軍退去,前陣淮南軍才得以回撤,收撿斬首,救治傷員。
一名將領大半截腿都陷入灘涂,甲衣俱都灌滿泥漿,要靠十數名兵卒拉扯,才將人從灘涂中拔出。此人滿身的爛泥血漿,胸前護甲早被鑿穿,破碎的甲片甚至嵌入胸膛,兜鍪也被砍得變形內卷,耳際鮮血淋漓,氣息已是微弱。被搶救上來後便就昏厥,所持戰刀仍未脫手,沖開泥漿才看到原來是用堅韌葛藤將刀柄捆在了手心裡。可知廝殺慘烈,若非如此便連刀都握持不住。
「真是一個少年壯士,李將軍家養幼虎啊!」
這將領便是此部陷入苦戰的淮南軍兵長,早前曾在壽春獻策分守汝南的李由之。毛寶上前查看傷情,見其只是脫力昏厥,性命無憂,這才轉頭對隨之行來的軍主李倉說道。
「實在難承毛侯盛讚,這孩兒生來便是此種命數,若不以力搏,也難活之此年。」
李倉親自彎腰小心翼翼為李由之卸甲,這才吩咐親兵搬抬送往後方救治,繼而才不乏憂色的望向毛寶,說道:「奴眾近來攻勢愈烈,我等既守於此,自然不諱言戰。即便身死陣中,那也不必存怨。但此處所集數萬鄉民,若是不守則難免落於賊手啊!」
毛寶聞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