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圃內枝葉搖曳,又過片刻,一個小身影自花枝後現出,乃是一個年在五六歲的小男童,略顯矮胖,有些笨拙的穿過園圃,站在亭台下仰頭看向上方,滿臉詫異道:「阿姊,你怎能看見了我?」
這小男童便是當今太子司馬衍,小字阿琉,亦是興男公主口中那個讓人生厭的小子。年齡所限,並無一國儲君應有的威儀,只是一個略顯活潑、時常撩撥人耐性的小小童子而已。
「我怎麼看不見你,你這小子,身上就有讓人生厭的氣息,隔了數丈,我都能嗅到!」
興男公主在宮人攙扶下勉強站起,居高臨下望著太子司馬衍,冷哼道:「你也知這幾日我都在此受罰,自不會好心來安慰,但你要來存心譏諷,我才不會對你客氣!」
「哈哈,阿姊,你那弓早被母后命人折斷,又拿什麼來嚇我?」
小胖子司馬衍繞著亭台拍手歡唱,但心內終究對興男公主有些忌憚,跑出數步後才指著臉色不善的公主大笑道:「阿姊要去貉子家啦,阿姊以後也是一個貉子啦……」
興男公主聽到太子的話,臉上已是勃然怒色,忍不住要衝上去教訓這個可惡小子,然而兩腿長跪麻痹酸軟,站立都有些勉強,更難行下亭台去追趕,便在亭中對宮人們喊道:「快去給我擒下這小子!」
宮人們又哪敢對太子無禮,就算被公主驅趕下亭台,也只是作勢一番,根本不敢上前。於是這亭台左近便一直充斥著太子嘲笑公主將成貉子的笑語聲,經久不息。
眼見那小子仗著自己眼下行動不便,有恃無恐,興男公主心內暗恨,但在思忖好一會兒之後便大笑道:「我自是要去貉子家裡做一個貉子,哪又如何?阿琉你算什麼?你生長在江南,既不是北來的傖子,也不是江南的貉子,哈哈,你就是個南北不容,活在水中的蝦子!」
太子原本嘲笑公主笑得頗為歡暢,聽到公主這話後,笑聲頓時停頓下來。他終究只是一個五六歲的小童,亦不知這南北蔑稱包含了怎樣的地域感情衝突,但在聽到公主說他南北不容,既非傖子又非貉子,心內頓生一股濃烈的孤獨感,頓住腳步站在亭下大聲道:「阿姊欺我!我才不是蝦子,我是傖子,我是傖子!」
「你是傖子?那你家在哪裡?江北的才叫傖子,你連這宮牆都沒出過,哪裡算是傖子?」
公主講到這裡,頹喪感已是一掃而空:「哈哈,阿琉你尚是個男兒,卻連家門都未出過!你可知我前日去了哪裡?我去了東海王叔東郊遊園,那裡的樹要比大殿還高得多!那裡的大河寬得望不到邊,要乘船兩旬才可渡過去……」
太子聽到這話,神情更加晦暗,尤其聽到公主講起宮外諸多風景,更是臉露艷羨之色,更沒了心情去嘲笑公主。他慢悠悠爬上亭去,語氣滿是好奇道:「阿姊你真看到那麼多景致?真有比我家大殿還要高得多的大樹……啊!阿姊你欺我!」
興男公主驀地往前一衝,旋即小手便擰住太子的耳朵,將之拉到近前按下去:「哈,我就樂意做個貉子,關你何事!小子,我要告訴你,我已經找到歸處,你不要再來惹我!」
「疼……阿姊,我錯啦!你這個惡娘子,快放開我!稍後我稟告母后,你還要加倍受罰!」
太子耳朵被擰住,痛得倒抽涼氣,手腳並用的掙扎,但他又哪裡是公主的對手,叫饒威脅統統用上。
「你去稟告母后,我也不再怕你!母后早就觀我生厭,我也將要有了夫家,以後要去吳興常住,才不會再來你家!」
講到這裡,公主語調忽而略有傷感,但她終究要強,銀牙貝齒一咬,大聲道:「等我走了之後,便再也不來這裡,就算你們想我,也再也見不到我!」
太子聽到這話,掙扎的動作卻是頓了一頓,語調略帶詫異:「阿姊你要去吳興?吳興在什麼地方?你去了旁人家,還有人陪你玩?」
「總比你這討人厭的小子讓人安心得多!」
公主鬆開太子已經被揪得通紅的耳朵,繼而又坐回了亭中,語氣中不乏得意賣弄:「要陪我玩的人,可比你有趣得多!你只會使壞罷了,那個人可了不起得很,他一開口說話,許多人都不敢發聲!可是他只比我大了一點而已,阿琉,這才是男兒該有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