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都南別業里,正在進行著一場盛大的集會,如今尚在畿內的吳人鄉宗族人,幾乎盡數都列於席上。
沈充坐在主席上,看起來雖然是談笑晏然,但眉宇之間卻一直盤桓著幾絲揮之不去的憂慮。
類似的宴會,從新年過後便幾乎沒有間斷。倒不是因為沈充的豪爽好客,而是他不得不如此,去年年末畿外的劫殺事件雖然處理的還算不錯,後續也的確沒有再發生類似慘事。
但這件事還是在吳中鄉人們心裡留下了極為濃厚的陰影,以往對於這些吳人鄉眾而言,只需要安心治業賺錢就好,可是現在卻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人身和財產都受到了威脅。
雖然沈充一直都在表態一定不會放棄對這些鄉眾們的保護,但是關乎切身安危,誰人又能淡然。所以這段時間裡,他們也是頻頻前來拜訪,一則求一安慰,二則也是確定沈充仍然留在都南,的確沒有拋棄他們。
面對鄉人們這些訴求,沈充自然也不能視而不見,除了頻頻露面安撫眾情之外,還要幫助他們組織一些部曲武裝,以保護他們在近畿周邊的各種產業。然而這樣一來,毫無疑問會更加攤薄沈充眼下手中的力量。
所以眼下的沈充也的確是鄉情所擾,頗感愁困。但這也是他必須要承擔的義務,他可以無視君王朝綱威嚴,但卻不能不理鄉眾們的懇請訴求。
宴席進行過半,任球匆匆行入,伏於沈充耳畔稍作低語,而後沈充便面露喜色,自席中站起身來,向眾人稍作告罪,而後便匆匆行入後室中。
室內除了錢鳳之外,尚有一人端坐,正是淮南戰將田景。田景面上不乏風霜之色,眼見沈充行入,便連忙起身下拜道:「仆下奉大都督之命,身率五百甲士散入畿內護衛司空。」
沈充上前一步,將田景扶起送入席內,笑語說道:「有勞長明了,不知徐鎮目下境況如何?」
「徐方五府已立,且募眾業已過半。日前大都督已經離開廣陵,北進淮上檢閱新成之師,授甲成編。目下廣陵暫由徐茂將軍領任……」
田景聞言後便將徐州方面的情況稍作交代,都下雖然是暗潮湧動,但卻並沒有波及到徐州,徐州一系列的改制俱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尤其是最重要的軍權問題,更是順利的再次集中起來。
沈充聽到這裡,臉上笑容更加濃厚,雖然他眼下狀況算不上好,但只要江北局勢能夠保持平穩,他便無所畏懼。
交代完徐州的局勢後,田景才又說道:「江東近來種種,大都督也一直在密切關注,著我轉告司空,諸事以趨安避禍為首,不必臨於焦灼困局。必要時,不妨稍撤畿外。江北於此也早作備案,此前蕭元東將軍奉命集練新軍,二月中可抵梁郡。最晚三月初,大都督將自率徐方五府軍士集於廣陵,隨時下江!」
錢鳳聽到這裡,也忍不住感慨道:「去年冬日,大都督才得入主徐鎮,及後諸多改創,能夠在幾月之內便集眾可用,實在是令人嘆服!」
沈充聞言後,自然也是不乏自豪。他這個兒子,就從來沒有讓他失望過。
但是,無論江北局勢再怎麼好,短期內卻也無濟於江東局面。譬如眼下,沈哲子在江北明明執掌十數萬精兵強眾,也明白江東局勢緊迫,但也只能派遣五百精卒過江為援。很明顯是在短期之內抽不出足夠的力量插手江東事務,派出這五百人也只是確保在危急時刻能夠保護老爹退出建康。
當然,更多的兵力也不是派不出。雖然大軍調集出動是需要一定的時間,但單單在廣陵之地,隨著徐茂率眾南來,兩三千人是能抽調出來的。
但這沒有意義,沈家如今的政治訴求集中在沈哲子一人身上,他如果不能抽身過江,僅僅只是派出兵眾的話,也只會令局面更加混亂。而且這麼多兵力過江,難以掩人耳目,極容易讓人誤解這是他打算正式以兵勢威凌中樞的標誌,會引發各方過激反應,即刻進行反撲。
所以五百精兵是既能夠在危急時刻發揮作用,又不會令各方自危的一個數字。
沈充聽到這裡,便沉默了下來。而錢鳳則在一邊說道:「大都督建言暫退,這也的確是一個上佳選擇。眼下大勢在我,實在不必與台內爭於一時長短,旬日之後得於從容,屆時再來收拾殘局,便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