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是勛直到董、衛兩家全都認了慫,郡內局勢基本上塵埃落定,他才書寫上奏,並董蒙的供狀,以及自己的處理意見,連同真董勛的首級,一起送去許都。
根據是勛的判決,衛霄、假董勛等劫持、謀害自己的具體執行者,已經全部授首,不必再追究其家人、親眷;衛氏族內有兩人參與其謀,但牽涉不深,應流;董氏一名長老實主持其事,念其老邁,免於死罪,暫且囚禁並刻以巨額罰金——董家在「捐輸」之外,還必須再出一筆錢來買命。
寫完上奏,把筆一拋,是勛不禁想道:謀刺郡守、外通反賊,此大罪也,我竟然一個都不殺,真是太仁慈啦。其實殺人很簡單,然而人皆有兄弟、妻子也,徒增其怨,免其死罪,反而會被認為是恩德,沒辦法,人心便是如此……再說了,我要你們人頭做啥?我要的是你們的田,你們的糧,你們的金錢!
世家大族,霸占了那麼多生產和生活資料,與國無益,還不如拿出來資助統一戰爭呢。
他這邊兒把上奏什麼才剛派人送出去,那邊曹操就有信使來到。是勛打開信來一瞧,耶,裡面還夾著一張紙,題頭就寫:「臣校事趙達劾奏河東郡守並監軍事是勛驕縱不法及沒民為奴等事……」
啊呀,這份兒就是趙達彈劾自己的書狀嗎?曹操你還真抄來給我瞧啊,究竟是何用意?等等,王必不說我的罪狀是啥「緩於軍律而以妖言攝眾,疏於政事而勤微末小技」嗎?怎麼還有「驕縱不法及沒民為奴」?這兩者可相差十萬八千里啊!
「妖言攝眾」云云,他早就寫信給曹操解釋過了,可以當趙達是放屁,至於「緩於軍律」、「疏於政事」,那都是小事兒,說白了尸位素餐。辦事不用心。然而自己終究羈縻了匈奴,收復了平陽等四縣,這明擺著的功勞,趙達他也抹殺不了。所以是勛當時就考慮,曹操剝奪了自己的兵權,肯定不是因為這事兒,只是拿這份彈劾做個由頭。開會商討河東軍務究竟交給誰負責比較好而已。
然而「驕縱不法及沒民為奴」,這罪過可就大啦,要是被他劾准了,免職都是輕的。那混蛋究竟都說了些什麼呢?是勛還來不及瞧曹操的來信,趕緊先看彈劾,只見其中寫道:「勛自匈奴取民數千。多為四縣良人前沒者也,而驅之壺口礦山為奴,勞役沉重,日有死亡,慘怛之狀不忍言之……」
可惡,這事兒他是怎麼探到的?難道自己身邊,也暗藏著校事的密探嗎?是勛不禁皺眉沉思——他其實也沒有什麼保密措施。光想著亂世之中,搶掠、屠戮都是常事,哪怕曹操知道了,也不會真往心裡去,就沒考慮這事兒要是揭開來,對自己的聲望可有很大影響啊。這年月就是地主階級掌權,平民百姓,你驅之為奴。再殘忍都不會有人說什麼——世家大族每年硬搶、強買的奴婢還少嗎?可是不管小地主還是大地主,也即趙達疏中所寫「良人」,你要是把他們給趕去為奴,肯定會遭非議的——即便他們原本就已經在匈奴為奴了。
真是的,不去找匈奴人麻煩,倒來找我麻煩,趙達可殺!
再瞧曹操的來信。首先就是溫言撫慰,說我讓你把河東軍歸屬曹仁指揮,是出於戰略上的考慮,不是信不過你的忠誠和能力。然後解釋。趙達這篇彈劾,我並沒有拿給別人瞧,只是略提了幾句其中「緩於軍律而以妖言攝眾,疏於政事而勤微末小技」的屁話,至於「驕縱不法及沒民為奴」,我不會到處宣揚的。最後,曹操要是勛把火箭車的圖樣和實物各送一份到司空府上,他瞧瞧在戰陣之上,是否真的有用。
計算時日,這份書信是六日前發出的,也就是曹操剛收到是勛詢問語音的去信以後。嗯哼,是勛不禁捻須微笑,看起來我心中那小小的不滿已經傳遞給了曹操,他怕生出不必要的誤會,所以才把趙達的彈狀抄送給我,那意思:校事的彈劾影響不到我對你的信任,你別想撂挑子,沒事兒去搞什麼「漢語拼音」,趕緊幫我管理好河東,支持曹仁的前線征伐吧。
這真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此前曹操剝奪了是勛的兵權,他要是悶聲不響,毫無表示,估計曹操就不會來這招兒了吧。是勛知道曹操這人小心眼兒,此前一直害怕被他「夢中殺人」,所以態度過於恭敬了;如今想來,曹操終究是一代梟雄,在小心眼兒之外,更是個徹底的實用主義者,只要
第十二章、趙達彈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