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雷遠從來沒有想過會聽到這樣的指責。筆下樂 www.bixiale.com所以,他下意識地連連敘說自家在宜都郡的施政。
那些措施都是雷遠與幕僚們反覆商議、一項項細細確定的。具體的實施方案如何,都有明確步驟;實行效果如何,也列入了對官吏的考核範圍,何者為上,何者為下,如何獎賞,如何貶斥,全都寫得清清楚楚。
哪怕雷遠出兵益州,大半年未回,但這時候開口說來仍很熟悉。
然而年輕人仿佛聽到了什麼荒唐無稽的事,他怒極而笑:「薄征賦稅?多加賑濟?設醫藥以救民?鼓勵開荒?鼓勵商人僱傭以增百姓收入?」
他看看左右的同伴們:「你們可曾知道,有這樣的好事?你們可曾享過這樣的福?我們是祖祖輩輩生活在秭歸的百姓,能不能活得下去,我們會不知道?」
在他身邊,越來越多的民夫們把獨輪車放下,沉默地站著。他們並不答話,但這種肅立,本身就代表了對這年輕人的支持吧。
年輕人重新向著雷遠,慘然道:「我們但凡能……」
他剛開口,奔走到近處的一名壯漢長鞭飛出,狠狠抽在他面頰。年輕人猝不及防,面龐上血肉飛濺,身體晃了晃,摔倒在地。
「混蛋!為什麼停步!都去推車!耽誤了朝廷的大事,誰能擔得起責任!」壯漢環視民夫們,厲聲喝罵著,隨即向前幾步,將那年輕人踹翻:「你們都是罪人!亡命!還敢抱怨?至於你這廝……信不信老子割了你的舌頭,做成肉脯下酒!」
喝罵聲中,鞭子如雨點般落下,將那年輕人打得血肉橫飛。
雷遠皺了皺眉。他箭步向前,一把握住了壯漢的手腕:「且慢!」
壯漢冷笑著翻腕。
可掐著他手腕的五指竟如鐵箍一般。他一掙,再掙,竟然沒有掙動。
再怎麼說,雷遠也是勤練不懈、屢經廝殺搏鬥的武人,左臂的力氣尤其強些,斷不會輸給尋常人物。
雷遠將這壯漢輕輕推開,向那年輕人道:「能起來嗎?」
年輕人晃晃悠悠起身,咧嘴冷笑:「能,怎麼不能?」
此時壯漢的同伴們紛紛趕到。大約二三十人,全都是青衣綠幘的豪奴打扮,個個挺胸凸肚,手持馬鞭杆棒之類,往雷遠左近逼迫。
李貞與扈從們立即拔刀對峙。
雷遠抬眼看看這群豪奴,轉回來問道:「為什麼沒有活路,說來聽聽吧。只要我知道了,雷府君也能知道。」
年輕人凝視了雷遠半晌。
「我們這些人……」他揮揮手,指示身後的民夫們:「……都是秭歸縣裡的普通百姓,多為貧家、下戶。往年雖然難免官吏苛暴殘民,總不至於比比皆是,勉強總還能過日子。可是自從雷府君就任,在郡中大興冶鐵之業,縣中大戶遂開採石炭、製備石灰以得暴利。」
雷遠應道:「攻山取銅鐵、石炭等,動輒一歲十萬功以上,若無官營,便非大姓豪右莫辦。」
「沒錯!沒錯!大姓豪右們自去生財,我們本來無話可說,可他們挖掘、開採、運輸的人手不足,又不願竭儘自家徒附部曲之力,就勾結官吏,羅織罪名對百姓施以徒刑……我們一旦受罰,就被調為文氏、鄧氏的隸屬,或三年,或五年,為這些大姓豪右拼死勞作!」
「竟有此事?」雷遠的視線越過他,看看他身後那些民夫們,果然不少人都有受髡刑的痕跡,他們破爛不堪的衣物仔細分辨,也像是赭衣。他們真不是被人僱傭的民夫,而是服苦役的罪人!
此前揮鞭的壯漢這時揚聲道:「足下有所不知,這些人確實是秭歸縣的罪人。他們有的逃稅,有的鬥毆,有的不孝,都是證據確鑿。我家家主與夷道城中官營的鐵場有約定,這才調他們來,勒令他們以開採、運輸石炭的方式服役。其中並沒有什麼不合規矩的地方。」
「你放屁!」那年輕人怒吼道:「秭歸縣中的百姓一共才兩千戶不到,這半年裡,因為各種原因被判徒刑的幾有千人;無罪而遭你們劫持、奴役的又有千人;在各處被你們私刑而死的,不下數十人!整個秭歸縣,家家戶戶哀聲傳遍,都是被你們所害!都是受你們的炭場所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