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惟一的變數,就是此時坐在車中的高雅卿。她是高雅卿,只不過是,十年後那個因家逢巨變,父兄雙亡,成為罪人之後,被迫打入教司坊,委身於仇人,最終與仇人同歸於盡的那個高雅卿。
雅卿重生了,她沒想到自己回到抄家的那一天,忙亂之中,她做不了更多。她剛剛在書房之中,並非閒情讀書等著父兄夜歸。
父兄夜歸也不是一次兩次,父兄再如何,也不會讓她在外院等著他們回來。她在書房,只是為了毀滅致父兄於死地的一項重要的證據罷了。
趁著入夜無人,她偷溜回外書房裡。這裡她熟門熟路,縱是不開燈,她也是知道東西在哪的。只不過,她不是真的九歲的雅卿,而是已經死過一次的牡丹閣名妓卿卿。
她點上燈,拿了一本志怪話本,書攤在桌面上。然後才低下頭,在父親書桌暗格里找出了那封信。
父親暗格里,也裡面只有這一封信,她把那信抽出,把柔軟的信紙揉進了嘴巴里。信封她沒有銷毀,而是特意放入了一張她從閨房帶出的粉色灑金箋,再把那信封原樣擺回。她左右看看,又去書架邊上的匣子裡拿出一打銀票,放進了密匣之中。
內心覺得有點對不住父親,但是這裡是外書房,每家的外書房裡都會一個放特別重要東西的地方。高家幾世清貴,家裡不算豪富,但積累了幾代人,總歸有點家底。
只是父兄都是文人的稟性,銀票什麼的就隨手放在書架櫃的木匣里,他們家庫存也沒有更的多壓庫金銀。
現在她把銀票和灑金箋放進去,一是讓人知道,這匣子不重要,二也是因為牛皮信封不好銷毀。既然說,那信封沒有標記,那麼放一張香艷的空白灑金箋,便是一種桃色的暗示。
畢竟母親去世多年,家裡一個姬妾都沒有的情況下,老爺子有個暗處的紅粉知己,也不算什麼大事。最多算是一點私德有虧。而父親從來就不是個迂腐的人,這點小節,他不會在意的。
信她沒有打開,因為上一世,她已經看過了。上一世,她還是烈性的天之嬌女,她的壞脾氣是幾世的貴氣給寵出來的。她不服,她用十年的時間來憎恨帶隊抄家的郝仁;當然,她更恨的是自己,竟然成了他之禁臠。
所以當十年後,表哥雲塔因為戰功,被新皇召回了京城。事隔十年,她再見表哥,恍如隔世。
她一直努力忘記,曾經,姑母是要把她嫁給表哥的,現在他們都大了,他也回來了。但又能如何,她已非曾經那個天之嬌女的雅卿了。她是教司坊的罪奴、牡丹閣的名妓卿卿、靖國小侯爺的『紅顏知己』。
雲塔請她把那封信找出來,她沒有問原由,既然表哥要,那麼她就去找好了。不過找到了,她卻還是忍不住打開了信。
一封不知道是誰寫的,也不知道是給誰的信。沒有排頭,也沒屬名。內容是,『新皇矯詔登基,逼死貴妃。內中蹊蹺。終其原由,定是其皇位來得名不正、言不順。請老大人找尋先皇遺詔,聯絡宗親與重臣,歸還天下之正位。』
字跡也不知道是誰的,但那時的雅卿卻有種直覺,那是表哥給父親的,為什麼她不知道,但就是那麼覺得。不過她來不及深想,郝仁就回來了。她雖不怕郝仁,但也知道,這是她帶不出去的,只能一口吞下,完成對表哥的托負。
郝仁還是看見了,那天郝仁很生氣,他們吵得很厲害,最終,她拿自己的頭釵刺向了他的胸口。郝仁是襲的是武侯,而本人多年負責大理寺查案,身手本就了得,她根本就沒指望能刺中他。但那天她剌中了,血噴到了她的臉上,她覺得臉好燙,燙得她都以為那一定是夢。
郝仁倒下了,她也跟著倒下了,因為當時他是抓著自己的肩膀。不過在她倒下時,他的手滑了下來,不是放開了她,而是摟住了她的腰。
她倒下時,豐凱進來了,看到此情形,一把袖箭就打入了她的後心。她那時不覺得痛,反而有種安心的感覺!伏在郝仁的胸前,閉上了眼。好像這一刻,她等了好久,終於她解脫了。
但那時,她卻回來了,回到了抄家的那一天。而她與郝仁在爭吵中的話,都深深的印在她的腦海之中。郝仁的話卻仍舊打擊到了她。那信就跟她想的一樣,是雲塔寫的。
而這信,就是在她家當年被抄出來的那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