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追滯了一會兒才敢偷偷揭起一角車簾查看外面是何情況,定睛見有十數人,為首的一個是簡臨,她才鬆了口氣。
便將車簾完全揭了起來:「諸位有事?」
簡臨抱拳:「晌午時接上將軍急令,護送太史令回朝麓。」
雲琅一訝:「護送?」
阿追挑眉:「晌午?」
摸著此點她心下直揶揄——雁逸這是老早就嫌有她們在行得太慢了,否則他們豈會晌午時就接到調令?
眾人便又一道趕起路來。阿追初時並未覺得自己需要這樣讓人「護送」,傍晚時在一處小村落了腳,才恍悟間很感謝雁逸特意調人過來。
這村子頗是貧窮,更有些奇怪的,是他們這一路行過時,路過的男女老少都會駐足打量她們一陣。
那種目光看上去怪異得很,阿追想了又想也不明緣由。又或因為四處看起來都太粗陋,她心底便存了一股懼怕,到客棧後就連一步也不想出去,告訴簡臨說:「明日也早點啟程離開才是,這地方古怪!」
「諾。」簡臨應了一聲,聲音聽上去淡到透出嫌棄。阿追想想,也猜得到可能是自己那日聽他求助後卻「叛變」去幫文官說服雁逸和談的事讓這小子不痛快了,便又有意同他閒聊緩和。
她問簡臨:「我看沿途路過的其他地方都算富裕,怎麼獨這一村這樣?」
「一兩句說不清楚。」簡臨側倚門框,打著哈欠一副不想跟她多話的樣子,「這地方叫烏村,糾葛頗多。太史令若想知道,待回朝麓之後去稷下學宮尋書看便是,免得被在下誤導。」
簡臨說罷甩了她一臉「別再搭茬了」的神情,作揖:「告退。」
這半大孩子脾氣真夠差的!
阿追無奈,只又問了句:「哪個烏?」
「烏鴉的烏。」簡臨隨口答了,想想又補說,「舊書上許是巫術的巫。」
這晚阿追卻意外地睡不著,雲琅早已睡熟,同樣顛簸了一日、早就期盼著躺上榻的她偏偏越躺越清醒。
她在榻上翻來覆去,心裡靜不下來,身上也莫名燥熱。掀了被子晾著又會覺得冷,讓她不知道該怎樣好。
再翻個身,她懨懨地欣賞起透過窗欞斜灑在地的月光來。那白色的光芒向曾薄紗,細細地看,有些許灰塵在光束里漂浮著,慢而緩。
這樣安靜的一景,看久了倒是萌生了點睡意。阿追深吸了口氣闔上眼睛,專心地往夢鄉里走,半夢半醒間,耳畔迴蕩起歌聲輕輕。
歌者的聲音很曼妙:「巫兮巫兮,占知天下事——」
她皺皺眉頭睜開眼,窗外的歌聲猶在繼續:「巫兮巫兮,卜得命中劫——」
這歌並無甚難度,來回來去皆是這兩句的調子,只有詞不同。阿追心不在焉又聽了三兩句便已能跟著哼,又迷迷糊糊地闔眼來唱:「巫兮巫兮,算得悲與……」
驀地一噎,她抽著冷氣驚坐起身,滿頭冷汗!
這句詞,方才並沒有唱過。她窒息了一會兒,窗外的「歡」字才落音。
她望著那扇窗,壓制住心底的戰慄,一步步走向窗前。曼妙的歌聲還在繼續,現下在她聽來卻覺得有些說不出的空洞。遲疑了許久她才伸手推窗,木窗吱呀一響,歌聲戛然而止。
月光下,她清楚地看到一個女人抬頭看向她,卻只是視線一觸,那人便轉身跑了。
「你……站住!」阿追立刻喊道,但那人完全沒停,很快跑進了街對面的小巷裡,再看不到人影。
這事讓阿追一想就心悸,離開烏村後的幾日,她就一不小心就會回想起那黑暗中的場景。那首曲子更一度如魔咒般一直縈繞著,常是毫無徵兆地湧入腦海,而後一遍遍輪轉。
再下一句也闖進了她的腦海:巫兮巫兮,萬事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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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追在五日後到達朝麓城,城門開啟的一瞬,映入眼帘的陣仗讓她一驚!
正中的城門是唯戚王可行的,她這一行人走的是左側大門。但見有兵士分列兩行,黑底銀甲的裝束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見馬車進來,他們其一抱拳:「太史令!」
阿追一時懵住,揭著窗簾的手滯了滯,遂注意到立於道路中央的那人,是戚王身邊的宦侍胡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