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九

    房門關上,冷風陡然一狂,又自斷絕,將那臘梅的馨香也吹斷了幾分,變成冰涼涼的一陣麻木在鼻中一滾——幸而隨即恢復了原本的淡然。蘇折羽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下意識的攥住了懷裡的那枚青龍令——那枚自從她第一次握在手中,就從未離身過的青龍令。

    她將它拿出來。青龍的圖案,精細而真實。她撫摩它,又緊握住它。她總是有兩種奇怪的錯覺——一種錯覺告訴她他給她青龍令,便是把一切都給了她;另一種錯覺卻叫她認為,他給她青龍令,便是什麼也不會給她了。

    或許並不是錯覺。或許兩種感覺中,有一種是對的。只是這冷冷的金屬此刻在手中是如此的堅硬而寒意十足,讓她不自覺地感到無比的慌張。

    她努力想念一切能叫她相信第一種錯覺的言語。有過太多。至少,他認真地說過他要娶她為妻——雖然現在還沒有付諸行動。他也曾認真地勒令她不要再稱呼他「主人」——只是她至今還沒有敢改口。想起來似乎是甜蜜的,就連他方才拋下的那句「你當我拓跋孤是為什麼要將這些事放在心上?」也一樣是甜蜜的,因為答案當然是——是因為她蘇折羽。只是——她閉上眼睛的剎那,總是會想起那一幅畫,想起那畫上楚楚文慧溫柔無比的笑。我——竟然終於——終於還是忍不住嫉妒了麼?我竟偷偷地去嫉妒了麼!

    若主人有一天也能為我這樣畫一幅畫……只是他甚至都沒有那樣深情的凝視過我……!

    夜似乎越來越深了。

    過了許久,猛然似是門開。漏入的冷風一吹,蘇折羽渾身輕輕一激靈。才依稀覺出自己是靠在桌邊睡著了——可是此刻卻又不十分清醒。昏沉間只覺被什麼人觸到了肩,那過於熟悉的溫暖立時就透衣而入,她沒來得及醒來,拓跋孤已將她抱入帷帳。

    她依然是半夢半醒,感覺到那燭火始終未滅,閃閃爍爍地躍著。拓跋孤似乎覺出她的五分神智,開口道,怎麼在那兒睡著了?

    他的聲音好似激起了她心中無限的委屈。令她拼命地拉住他的手,就像在夢裡拉住什麼希望一般。拓跋孤倒吃了一驚,仔細看她原來只是半夢半醒,也便不言語,只在她身側躺下了。蘇折羽平靜下來,漸漸又睡去,一動不動了。

    拓跋孤的目光卻轉開——轉到桌上。那塊方才在她手邊的青龍令。蠟燭並沒有滅,只是矮了。他伸長手,將床帷放下,同她一起閉目睡去。

    天色很快變得蒙亮。似乎是因為冷,蘇折羽不知不覺間,將他的身體摟得極緊。這再度叫他吃驚——固然他並不反感她如此。可是蘇折羽何曾有過這般膽量敢這般抱著他不放過?


    」到他聽見睡夢中的蘇折羽似乎輕輕咳嗽了一聲,才微微皺眉,轉頭去看她。蘇折羽臉色潮紅,固然誘人已極,拓跋孤心中卻是一怔。隱隱然覺出她的身體竟有幾分發燙。

    在他芋里,蘇折羽除開一次受了傷後傷勢一度惡化發起高燒來之外。從來不曾生過什麼病。這大漠裡跑出來的孩子從來都出奇的堅強與耐苦——現在想來,其實不可思議,她自然是自己一個人挺過了無數病痛而未叫他知而已。拓跋孤抽出手來去試她額頭——果然麼?

    ±上的蠟燭已自滅了。天光半明,臘梅仍香,耳中卻是不夠均勻的呼吸。…

    他才憶起她昨晚的半夢半醒就已不正常,而自己太過睏倦,竟是未曾在意。

    這景況突然之間叫他像是想起一件往事,驚出陣冷汗,推開被子坐了起來。折羽!他叫她,聲音略微發顫。

    是的。這一幕,實在似曾相識。他甚至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

    蘇折羽被他推開,自然是醒了,一時間似是怔住,只覺嗓子發乾,渾身發冷,竟是說不出話來。坐在身邊的這個拓跋孤,面色竟比她更蒼白,好似剛從一場惡夢中醒來。

    主人……主人怎麼了?她啞聲,卻仍關切,也坐了起來。

    拓跋孤略定了定神。折羽。他握她的手,另一手將被子裹上她的肩。她的指尖冰涼。

    別說話。你有點發燒。他語調總算平靜下來。傷口怎麼樣?

    我沒事,多謝主人關……

    那麼是昨天晚上著了涼了。拓跋孤道。我早叫你不必等我回來,你不聽?

    我……不是的,想著想著事情,就……



二〇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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