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辰向他點點頭,對陶純熙道:「陶小姐,我這邊事情說完了,請進來吧。」
過得片刻,陶純熙走進門。孟娘子同她打了個招呼,對李伯辰道:「那我先去把那些事給理一理。」
李伯辰起身道:「辛苦大姐了。」
待孟娘子離開,李伯辰發覺陶純熙的眼神略有些怪。兩人之前表現得有些生疏,他有意活絡活絡氣氛,便道:「怎麼聽著你們吵起來了。」
陶純熙道:「也不算吵——方耋和我說了幾句從前的事,那人聽到我在術學,就發了妄言。」
李伯辰猜陶純熙口中的「妄言」或許是「女人也能教術學」之類的話。之前聽方君風說話頗有風骨,或許眼下是在屋子裡被關得久了,心中火氣太盛。
他笑了一下:「那你怎麼說的?」
陶純熙道:「我就問了他幾個術學上的事,他答不出,就說是紙上談兵。又說我們學的那些在戰場上未必用得上。」
這話也不能算全錯——於此世的人而言。但李伯辰是懂得理論的巨大作用的,便道:「陶小姐別往心裡去,他和我一樣都是當兵的,粗人而已。」
陶純熙沉默片刻,道:「李伯辰,你可不是粗人。」
聽了「李伯辰」這三個字,他也沉默片刻。
不少人叫過他的名字,但絕大多數都是敵人。不是敵人的,或者叫「君侯」、「李將軍」,或者叫「阿辰」。
但陶純熙叫他的名字,聽來感覺卻不同。剛到陶宅的時候她稱自己為李先生,後來陶家遇難她彷徨無措時,叫了自己的全名。這三個字在她口中並不意味著生疏、敵意,倒意味著親近。當時他聽了,心中亦泛起漣漪。
他的心倒是軟了軟,低聲道:「真抱歉。這些天我太忙,昨晚又出了事,來不及和你說說話——你坐。」
陶純熙輕輕地嗯了一聲,坐下。雙手在袖子裡絞了絞,道:「……我能還叫你李伯辰麼?私底下?」
李伯辰道:「好。」
「陶公怎麼樣?定塵呢?」
「阿爹還好。臨西君叫他領了一支商隊,在周邊的府里販些東西。定塵也還好,就是還不喜歡讀書,可也比從前懂事了。」她頓了頓,「阿爹和他都老是念叨著你。」
李伯辰沉默著坐了一會兒,才終於找到一句話:「你不該來這兒。」
陶純熙愣了愣,李伯辰自己也愣了愣,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陶純熙笑了一下:「我知道。可是我也做不了主——我和阿爹寄人籬下,總得聽別人的話。要是當時跟著你走就好了,阿爹和定塵現在都會很高興。」
李伯辰搖搖頭:「我這裡也未必好到哪兒去,唉。」
陶純熙道:「昨晚……他們兩個人都沒出過去。」
「嗯,這事我信你。」
「我聽說……你娶妻了。」
李伯辰笑了笑:「嗯。」
「那她……」
李伯辰想了一會兒,低聲道:「她是個很好的人,只是身不由己。不過早晚有一天我會把她找回來。那時候,也許你們還能做朋友。」
他說了這話,輕出一口氣:「純熙。」
陶純熙愣了愣,目光殷殷地望向他。李伯辰垂眼看看桌上的紙,道:「要有機會,找個由頭就快走吧。這兒實在不是好地方,可你才是大好年華。」
陶純熙的臉慢慢泛白,但抿了抿嘴,站起身微笑道:「好,我聽你的。那……我先回去了。」
李伯辰沒做聲,她慢慢走到書房門口。邁出去一步,忽然轉了身,道:「李伯辰,你真要我走嗎?就這樣?」
她眼中泛起水光,李伯辰嘆了一聲將要開口,陶純熙又道:「我們在那邊一點都不好。阿爹說李生儀對我們禮遇有加,可就是我也覺得心裡慌,他為什麼這樣?我從前在璋城什麼都不知道,可是我現在知道了……阿爹也不是天,好些事情他也沒辦法。阿爹從前跟我說女子要有依靠,我說術學裡才不這麼說。可是現在李伯辰……我真想有個人能帶我遠走高飛……我……」
她落下淚來:「我後悔那天晚上沒真叫你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