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應見了隋不休的神情,就知道他是怎樣想的了。於是說:「對。我昨晚見了李伯辰,再想到三年前我所查的李伯辰,也覺得不是一個人。」
「少主說過,當時李伯辰藏在妖獸腹中,而後突襲妖靈、斬掉頭顱,才叫你們兩個人脫險。少主想想看,那時候大戰已經過去幾天,李伯辰也就在妖獸腹中藏身幾天了,這種隱忍,實在罕見。而之後出手救少主、斬妖靈,這種膽氣和果決,也實屬罕見了。」
「再往後,在雪原上少主想叫他走。而這人猜出了少主所想的是什麼,拿了玉佩也真要走。這樣的心思魄力,是從前的莽夫李伯辰能有的麼?要是三年前我查的那個他,定會開開心心將少主護送回無量城,斷不會往別的方面去想的。」
「而我在原上將他攔下了。要是那個莽夫李伯辰,當時該想要孤注一擲、殺出一條生路才對。可這個李伯辰卻什麼都沒做,真跟著我們回來了。因為他知道當時的情勢於他而言是絕境,只有從長計議,才能找到生路。」
「更不要說我剛才在山下聽其言、觀其行了。他口中所說的是感激徹北公大恩,可心裡該仍覺得我們必不會放過他。我撤了他門上的鎖,將守衛散去暗中了。但剛才褐羽來報,這個李伯辰卻又要了兩壺酒,吃喝醉了。他必然是清楚我們是想要故意叫他走——一旦他出了院子上了山,便可以將他當做畏罪潛逃殺了。」
百應輕出一口氣:「少主想一想,此人明明心思細膩,有勇有謀,可稱將才,為何三年前只表現得像是個莽夫?我回來之後又查了他這三年的表現——自令毅死後,這李伯辰就不復之前的勇猛了,倒是機敏、謹慎很多。」
「但認識他的人卻又都說,這三年的李伯辰雖然不再像之前那樣勇猛拼殺,手底下的士卒卻是戰死最少的。」
「這意味著,這李伯辰在前三年裡,是在故意藏拙,隱去了自己的鋒芒,連我也瞞過了。而這三年裡,更是故意不再叫自己出挑,只保住性命、隱忍等待什麼。我現在雖然不知道他為何這樣做,但這種人知道了少主在雪原上的事……心機又深沉至此,還能留麼?」
隋不休沉默一會兒,扯了扯衣領,只覺得口乾舌燥。百應就走到他身邊為他倒了一杯溫茶水。
隋不休舉杯將茶喝了,在心裡嘆一口氣。
如果李伯辰真如百應所說這樣,那的確是不能留了。雖然與這人只相處了幾個小時,但他著實是對他有些好感的。昨夜他只覺得這個李伯辰性情磊落坦蕩,不卑不亢,並未因自己是徹北公公子、廟堂出身的修士而像旁人一樣戰戰兢兢、小意示好。
因此,他在雪原上時才不忍這人回到城中捲入一堆麻煩,想叫他走。後來被百應攔住了,他答應李伯辰要保他的命——那也是真心的。
然而如今父親與百應都對他生疑,即便李伯辰是因某些並不壞的苦衷才隱忍藏拙,自己也沒什麼話好為他辯解的了。所能做的,唯有來年為他多焚一炷香吧。
李伯辰,你不要怪我。實在是我無量城隋姓一族,容不得丁點兒的閃失了。
隋不休站起身:「父親,百將軍,我明白了。那麼,百將軍一會就要動手麼?看在他救過我的份上,請留一個全屍吧。」
百應笑道:「少主仁厚,李伯辰應泉下有幸。但倒不急於一時,我打算天將亮再動手。」
「為何?」
「我擔心他身上還牽涉其他的勢力,尤其是國都的那一位。如今看破了他,倒是個好機會。我調去守在宅子前後的那十幾人,其實找的都是軍中與他關係不算壞的士卒。」
「如果李伯辰在城內還有同黨,一定會趁機通過守衛的那些士卒向他們傳出消息。如此,今夜那些人也就被我們牽出來了。」
隋不休微微點頭。但又道:「如果今夜他沒有向外傳出消息,也沒有人來與他接頭呢?」
百應微微一笑,正要說話,餐室的門被敲響了。他向隋不休一拱手,先去開了門。門外站著一個褐羽衛,低聲說了幾句什麼,百應聽了也叮囑幾句什麼,便關上門又走回來。
「大公,少主。」他面色平靜,「所料不差。有人與李伯辰接上了。這人身上果真有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