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不是在說他,該是這些年輕人在討論軍情吧。沒想到萬有城失陷的消息傳得這麼快。
李伯辰定了定神,卻已經不想喝水了,只握著竹筒站在龍頭前。聽他們說話,似乎滿腔憤怒,也對萬有、無量城的軍人嗤之以鼻。
萬有城他不清楚,但知道無量城的確每年都有逃兵,然而一年不過百多人而已。每年能追回來八九十個,不過也不都是殺了,大部分被發配去匠作坊做苦役,期滿十年才能贖罪,絕沒有每年殺上幾千個那麼誇張。
可總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他現在又身份特殊,就只好聽著。他想走開,但又想聽聽這些人是否清楚什麼最新的軍報,於是猶豫了一會兒。
年輕人身邊的幾個人發出一陣低呼,他便嘆了口氣,又道:「家父還說前一陣子無量城被攻破的時候,雪原上也是輜重棄了一地,這一次萬有城是一樣的局面。只怕披甲車、機關床弩這些利器都被魔國繳獲了。此非兵不利,而戰之罪。」
他這樣點評,乍一聽倒也頭頭是道。李伯辰忍不住轉臉仔細打量他,見他大概和自己年紀仿佛,穿了一件綠綢的棉袍,領口雪白。這衣著裝扮和陶純熙一樣,看起來便是富足之家,很高貴清雅。模樣也不壞,白白淨淨、濃眉大眼,稱得上俊朗了。
只是這人說話實在太過偏頗。李伯辰微微皺眉想,之前奔掠營出城迎敵的時候,的確帶著披甲車。披甲車上面覆有厚重的鐵甲,以術教研製出來的「術心」驅動,每車之內裝有三部床弩。
妖獸離得還遠的時候,便以床弩射擊。等前排的渾甲獸要衝近了,便湊到一處阻敵。而士卒們藏身披甲車內,從車頂、車邊開口處用三人合力使用的大槍刺擊。
通常來說這樣能頂得住兩輪衝擊,等妖獸軍越過這道屏障之後,車內軍卒便毀去術心,開始結陣與妖獸肉搏。妖獸雖然皮糙肉厚,但以往來攻城的數量都不算太多,最多也不過千餘。人結了陣,又有修士助陣,倒也互有勝負。
只是攻破無量城那一次數量實在太多,誰都沒料到,才落個城破慘敗的下場。萬有城陷落,不知是否也是遭到數萬妖獸的衝擊。
他所說的「輜重棄了一地」,就該是指那些用來阻敵的披甲車吧。可這是戰場上應有的損耗,和官兵是否怯敵沒有半點關係。
但那年輕人身邊的幾個人聽了都點頭,一個瘦高的便皺眉問:「子昂,照你這麼說,這戰之罪該怎麼辦才好?」
年輕人便道:「無解。諸君想想看,那些軍卒都是些什麼人?有些是遊俠兒,有些是街上的潑皮無賴,還有些好吃懶做的,沒了田地,也去從軍想混口飯吃。這些烏合之眾不思報效國恩、不思父母妻兒,上陣之後哪有心思打仗。見了妖兵就腿腳發軟,怎樣的神兵利器交在他們手裡,都要資敵。」
周圍幾人連連嘆息點頭,年輕人又道:「如今之道,只有徵良家子弟從軍才能力挽狂瀾。你我這樣的人,懂得家國大義,懂得守土效忠。即便刀斧加身也清楚當塗山以南便是父老之國,絕不會後退。只是朝堂上的人卻想不到這一層,只叫那些烏合之眾充數,誤我六國天下!」
那瘦高的忍不住擊掌讚嘆:「說得真好!我也恨不能投筆從戎,叫魔人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隋國男兒!」
李伯辰深吸一口氣,慢慢轉過臉,看著滴水的龍頭愣了一會兒。死在北原上的那些人,真有他們說得那樣不堪?
他的最後一戰,指揮的十人隊無一後退,個個死得慘烈,奔掠營更是全軍覆沒。回到無量城中去,知道一萬守軍死四千餘,傷兩千餘。死的比傷的,活的還要多,怕這幾個激昂的年輕人也不懂得究竟意味著什麼。
他聽見啪的一聲響,不知不覺竟將掌中的竹筒握碎了。但他手上都已是硬繭,尖銳的碎片也只留下幾道白印而已。
他不想再聽這幾個人說下去,便將竹筒的碎片丟到水房一角盛放雜物的木桶中,側著身子走出水房。
但聽見另一個人又道:「隋兄,伯父也是可以上書大王的,你倒可以試試這一條路——一旦事成,也全了咱們報國之心。」
原來那個年輕人姓隋麼?又說他的父親可以上書國君,只怕是王姓子弟。雖說不是隋不休那種貨真價實的天潢貴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