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緣(4k)

    冬日西斜,寒冬之中的太陽總是來的緩慢,走的急切,這點在復甦的現在都是如此,未曾變過。

    最後一抹殘陽勾勒出遠方地平線的起伏痕跡,那是太行的群山,偶爾可以看見殘陽浮雲下掠過的飛鳥,它們的影子被鑲嵌在半輪殘陽里,不斷的縮小,隨著黃昏的收攏一起消失在天邊,不知去了哪裡。

    於是天就此暗了。

    可天暗下來,太行群山卻被澹澹的金色所籠罩,就像一層薄薄的金色輕紗,水波一樣浮泛蕩漾著,光點如林間妖精舞動,宛若螢火。這些光亮都來自那棵巨大無邊的黃金古樹,它的本體佇立在山巒深處,枝葉在雲層中伸展,而象徵著它存在的事物——天上宛若血管或枝條的金色脈絡延伸至很遠,很廣。

    所有太行生靈抬起頭便能看見的程度。

    這神聖的象徵在黑夜中更加的顯明,它似乎預兆著什麼,有的生靈能隱約感覺到,那金色脈絡,金色的枝葉觸及之地,令諸靈懼怕的「夜」將永遠被禁錮在太行之外。

    自然而然,他們向著古樹的方向深深拜下,心中祈禱。

    此刻,古樹佇立之地。

    諸王離去,他們被分散在了太行古道,所謂八陘的地方。於是這裡只剩下了楚杏兒一個,她很隨意地坐在古樹前的草地上,數著面前有幾根草,一邊數數,嘴裡一邊都囔著。

    「這個太行已經沒有我的位置了,你這新生的八王,我就認識兩個,其中一個還不認識我這讓我以後咋混啊?」

    「他們都認識你,對你作揖可不是客套。」高處響起聲音,鱗片摩擦聲漸近,那顆碩大猙獰的頭顱垂下來。

    李熄安打量著坐在地上的女孩。

    「你還是太低估這個地方在太行生靈心中的地位了,只要是居於此地的,便如居於王座。這一載的時光里,你其實是女皇啊。」

    「哦,是麼?」楚杏兒掀起眼皮,感嘆,「可我這個女皇還被其他妖皇打上門來了呢,這老樟選的幾個王者生靈我幾乎全部認不到呢,啊!女皇待在自己的寢宮裡,一載以來哪也沒去,就坐在自己的樹上包紅包。」

    說完,她突然變了副表情,惡狠狠的,「赤蛟,你特奶奶的,我這個地方這麼牛逼你咋不早說呢?我這女皇陛下還沒出門張揚張揚就要下台了!我還想讓那朵鬱金香給我洗腳端水搓背,現在好了,她成八王之一了,我沒機會了,我高攀不起了!」

    鬱南湘兒。

    李熄安知道楚杏兒在說誰。

    當今這世道,植株若是像修行有成,說需要付出的比獸艱難許多。這朵鬱金香在成就陽神之前並無任何存在感,隱藏在角落中,化作人形行走在群山也是他離開太行之後的事了。同為植株,楚杏兒能察覺到對方,並與對方關係密切是件很正常的事。

    八王中除了那頭生翼的銀色巨獸,另外七位皆是後世崛起。

    楚杏兒哭喊著八王她認不到幾個,其實李熄安才是。

    他一個都不認識。

    知曉這些生靈的過往,無非是在成就八王之時他們的真名玉牌展現的作用。但這於他而言無所謂,八王不是為他而存在的,八王是為太行存在的。哪怕他有朝一日離去,這八位生靈仍然拱衛古樹,駐守八陘。而若是在之後的紛亂里八王有生靈不幸隕落,這個位置同樣將留與後世。

    李熄安略微昂起頭,望向遠方消失的薄暮。

    在漫長歲月後,也許他們都會消失,但群山不會,這些古老山脈在太古九州便存在,見證那個恢宏偉大的時代,在九州墜落之後的暗澹隱秘中依舊如是,亘古俯瞰人間。現今,這個萬靈崛起,九州地陸重現的時光里,群山做著與曾經相同的事——見證。

    見證崛起,見證輝煌,誰知道最後是個怎樣的結局。


    李熄安知道敵人。

    但正是知道那高高在上端坐星海深處的敵人才會感到茫然。

    路太長了。

    以至於迷霧蔓延上來,四面八方都是澹澹的霧氣,似乎每個方向都是一樣,沒有區別。

    楚杏兒看著古樹上昂起頭注視遠方的龐然大物,在他的身上,楚杏兒罕見地覺察到一股蒼茫荒涼的氣息。那對金燭巨大仍然熾熱明亮,可給她的感覺就像一輪即將落下的太陽,那種再不升起的墜落殘日。

    真是奇怪啊。

    一頭數百年的妖皇,一頭三百年不到能比擬祖的強大蛟龍的身上竟然會出現蒼老。但這股氣息很快消失了,那顆頭顱低下來,看著她。

    楚杏兒想到什麼,露出恍然的表情,「我警告過你啊赤蛟,成就真一,往後的路很艱難,一不留神就會死無葬身之地!你看,我猜你肯定在往高位看,很要命的!」

    但對方又說著別的話,岔開了。

    「還記得那個人類麼?八王中唯一的人類。楚伏是那個村子的人,如今少有的幾個留在村子的年輕人之一。」

    「他可以是你去往人世的一條線。」

    楚杏兒眯起眼,沒有回答,只是盯著上方那張巨大猙獰的臉。

    過了很久。

    「我要走了。」李熄安說。

    楚杏兒盯著的肅然表情才卡一下破碎,她微微嘆息,「幾天?」

    「我不知道。」

    「不,我是說,你才待在太行幾天?」女孩起身,逼近,「拜託,你是太行的君王,又不是九州的君王,你管那麼多幹什麼?偌大一個九州,這新生的天地連完完整整的周天十類都能誕生出來,你卻連自己的故土都難顧及,自私點好麼?如果沒有你,蒼茫海會將這崛起的九州毀滅,那這九州還是毀了算了吧。」

    女孩一個勁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我算是知道青焰為什麼會走了,阿彌陀佛啊,我看不下去,我反正看不下去!」

    她抬起腦袋,而上方那張巨大的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如他的鱗片一樣,冷硬如鋼。

    金燭燃燒著,卻沒有暖意。

    「有些事情,總得有人去做,現在是我,以後也許是螻,通明座,總得有人。不過現在,我最強大,自然是我。」他說。「何況,若是九州傾覆,我的故土便能留存麼?」

    鱗片摩擦的聲響震耳欲聾,赤色的巨大身影在離楚杏兒遠去。

    古樹聳動,黃金般的葉子竟在這時簌簌落下,沒有落在地上,湖裡,落在了蜿蜒遊動的修長身軀上,融化在鱗片表面,像一場漫天的光雨。

    狂風驟起,島嶼上的林木向四周低伏而去,楚杏兒的耳畔儘是風的咆孝。

    「太行山只是你路上的一道景色,不是你的歸宿,佛手。八王之前,太行的生靈太羸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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