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甲兵在顧欽原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地下樓,朝北郊進發。
君天瀾大步走到沈妙言身邊,摸了摸她的腦袋:「夜凜會護送你回太守府,你要乖乖的。」
沈妙言仰望著他:「可我想去北郊。」
君天瀾收回手:「夜凜。」
話音落地,便不再管她,大步走下樓。
兩名夜字輩的暗衛拿了防雨斗篷為他繫上,他踩著長靴,消失在樓梯拐角。
沈妙言不開心地咬住唇瓣,她一點都不想回太守府,她想去看看洪水是什麼樣的,想去看看四哥是怎麼治洪的……
正不高興間,君舒影手持孔雀尾花綢傘過來,唇角噙著淺笑:「我與你一道回太守府吧。我瞧那府中有座五層小樓,咱們登樓觀景,定能將渭城雨色盡收眼底。再泡兩杯鐵觀音,豈不享受?」
沈妙言悶悶不樂地跟著他下樓。
兩人乘坐軟轎,剛到太守府,就瞧見府門前全是摔碎的東西,箱籠、衣裳等物散落一地,數輛囚車停在不遠處,數十名官兵正拖著府中諸多家眷出來,罵罵咧咧地將他們往囚車上押:「穆青河倒台了,還以為你們是官家小姐、夫人嗎?!呸!」
「哈哈,穆青河也有今天,壽王爺可真是為咱們渭城百姓出了口惡氣!還都磨磨蹭蹭幹什麼,還不趕緊給本小爺上囚車!」
說著,竟揮起鞭子,重重鞭笞起那些哭哭啼啼的老幼婦孺。
君舒影正想拉沈妙言進府,沈妙言眼尖,一眼瞧見穆娉婷跌倒在雨水中,被幾名官兵拳打腳踢,有人拿了鞭子過去,嘴裡罵著難聽的話,毫不客氣地將鞭子抽向她。
她幾步衝過去,攔在那官兵面前:「誰都不許傷她!」
幾名官兵怔住,回過神時,君舒影已經到了沈妙言身邊,淡淡道:「這個女人,本王保下了。」
眾官兵面面相覷,其中一人輕聲道:「可是壽王有令,一個賊子都不許放過……」
「賊子?」沈妙言將穆娉婷扶在自己的膝蓋上,抬頭與他們據理力爭,「她不過是個深閨弱女,她懂什麼?!怎麼就擔上賊子二字了?」
「穆青河犯的是誅九族的大罪,他的女兒,難道不該死嗎?!」這些官兵許是平日裡被壓迫得狠了,因此壓根兒不想放過穆家人。
穆娉婷身子本就虛弱,被雨水淋了這樣久,早就只剩下出的氣了,奄奄一息道:「多謝沈姑娘相助……只是,姑娘還是……還是放開我吧。娉婷自知一世清白,便是死,也死的坦坦蕩蕩……聘婷不願意,不願意給旁人添麻煩呢……」
「你胡說什麼呀!」沈妙言是恩怨分明的人,將她抱在懷裡,想用自己的體溫幫她暖一暖身子,「我等會兒就帶你回府,我也懂些藥理,煎幾服藥給你服下,想來還能撐些時日……」
她覺得穆娉婷真是可憐,若一直流落在外也就罷了,好不容易被父親找回來,卻只是叫她去沖喜。
大好的姑娘家,哪有給短命鬼沖喜的道理。
君舒影替兩人撐著傘,隔絕了天與地,只剩下這個瘦弱無骨的女子,如被風雨摧殘的花兒般,艱難地呼吸。
她的胸脯還有些起伏,閉著雙眼,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唇角浮起淺淺的笑:「我怕是不行了……那個人……那個人……你若看見那個人,替我告訴他一聲,蒹葭失約,愧疚半生,下一世,下一世,再也……再也不要等我……」
沈妙言瞳眸驟然放大,蒹葭,她就是那個蒹葭?!
穆娉婷咯出大口污血,勉強睜開眼,遙望北方的重重雨幕,蠟黃的小臉上竟綻放出光彩:「何處飛來雙白鷺,如有意,慕娉婷。忽聞江上弄哀箏,苦含情,遣誰聽……欲待曲終尋問取,人不見,數峰青……」
她的眉梢眼角染上艷色,仿佛死亡並不可怕,而是將她從枷鎖中解脫。
幼年時,她跟著白鷺哥哥流亡在蘆葦岸,儘管貧窮,卻過得很開心。
當時約定好了的,約定好了,等他們長大,她就做他的妻子,陪他讀書,陪他捕魚,陪他研究如何治水。
可惜……
所謂親生父親的出現,打破了所有的美好。
她還記得她被帶走時,她的白鷺哥哥哭著說他會等她,他會等著他的蒹葭回來,他會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