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傲孤絕的男人,一身墨衣,墨金玉冠束髮,負手靜立於渭水之畔。
他目送那不見盡頭的蓮燈遠去,丹鳳眼中盛滿了不舍。
他一手養大的女孩兒,即將嫁給他的弟弟。
而他自己,即將踏上一場不問歸途的遠征。
或許,這已是最好的結局。
成千上萬盞蓮燈,長燃不滅,從渭水之南,一路迤邐飄向渭水之北。
晝夜不息的江水奔流向前,帶去了他所有的思念與祝福。
……
十日後,北幕。
渭水穿雪城而過。
沈妙言閒來無事坐在殿中,一手托腮,一手捧著杏仁茶,盯著窗外的天穹發呆。
思雅奔進殿中,稟報道:「娘娘,渭河上突然出現了好多蓮花燈,皇上說請您一同去瞧瞧。」
「蓮花燈?」沈妙言放下杏仁茶,起身朝外走去。
君舒影等在蓮華宮外,見她出來,解了自己的斗篷給她繫上,自然而然地執起她的手,朝停在不遠處的馬車走去。
「小妙妙猜猜,那些蓮燈,是何人放的?」
「大約是上游哪座城池的百姓鬧著玩兒放的吧。」
沈妙言漫不經心地回答著,不著痕跡地從男人掌心,抽出自己的手。
君舒影捻了捻手指,仍是笑吟吟的模樣,扶著她上了馬車。
兩人來到雪城外,只見不少百姓都興奮地圍在渭水河畔。
此時正是傍晚,白雪皚皚,夕光柔和。
君舒影讓車夫把馬車停在一個視野極好的偏僻位置上,才扶著沈妙言下來。
寒風迎面,沈妙言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她裹緊了斗篷,好奇望向河面,果然瞧見有無數蓮花燈,飄飄搖搖從南方一路而來。
它們造型精緻婉約,幾乎迤邐擠滿了河川。
火光燦爛,把渭水映照得光華絢爛。
她在河邊蹲下來。
沒過多久,第一隻蓮花燈顫巍巍飄到了她手邊。
她伸手拿起,蓮燈上,用錯金刀細細繪著一個「妙」字。
她怔了怔。
緊接著,其他蓮花燈也陸續而來。
她望過去,只見每一盞燈的燈身上都繪著字。
有的是她的名字,有的是一句話。
「桃之夭夭,宜室宜家。」
「鳴鳳鏘鏘,好合百年。」
「……」
而這手錯金刀,正是他的字跡。
光影闌珊。
她獨自面對滿川蓮燈,琥珀色瞳眸中明明暗暗。
記憶隨著這千萬盞蓮燈的到來而飄忽不定。
恍惚中,她又回到當初年少時,站在小板凳上,被那個男人從背後握住手,一筆一划,細細教她書寫自己的名字。
那一年的春天實在很美。
她想著,慢慢垂下眼帘。
不遠處,君舒影狠狠踹了腳暗衛。
他聽這廝稟報說突然有很多蓮花燈順流而來,原以為是什麼熱鬧浪漫的景象,沒料到卻是君天瀾送給妙妙的禮物。
可是,若有可能,他不想讓妙妙再與那個男人有任何接觸……
哪怕那個男人選擇了放手,哪怕他們此生都已不可能在一起,他也不想讓妙妙再與他有任何瓜葛。
他踹完暗衛,望向沈妙言,小姑娘始終不聲不響地蹲在河岸邊,手裡還捧著一盞蓮花燈,也不知是在想什麼。
他有些頹然地扶住馬車。
會離開的吧,小妙妙她,一定會被君天瀾打動,然後離開北幕……
他能做什麼呢?
他如何才能留下她呢?
他抓了抓頭髮,丹鳳眼中的情緒,逐漸絕望起來。
他留不下她的,她的心不在這裡,縱便他娶了她,也留不下她的……
面容俊美如謫仙的貴公子,在此刻頹喪到無以復加。
有時候放手,真的不是不願去爭取。
而是因為,心底那無以復加的卑怯。
在面對心愛之人時,他把自己的身份地位都放成了最低的姿態,只要她想要的,他都會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