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聲音越來越近,她抬起眼睛,最先看見的是拐杖,再往上,是一雙布滿了老年斑的手。
「過來。」他在招手。
她害怕極了,往床角縮。
他拄著拐杖越走越靠近:「不是會說話嗎,怎麼不叫人?」
她不敢再抬頭了,抱著膝蓋,聲音發抖:「爺、爺。」
老人俯身看她,眼睛渾濁,朝她伸了手,他說:「別躲。」
她往後縮:「不、不可以。」
聲音又粗又啞,說話時磕磕絆絆。
「聽話,駱三。」
那雙布滿了老年斑的手伸向她……
周徐紡猛然睜開眼,大喊:「江織!」
江織驚醒,立馬起身,到床邊:「我在這我在這,怎麼了?」他開了燈,才看見她滿頭的汗,拽著被子的手還在抖,他俯身抱住她,「做噩夢了?」
「嗯。」她靠在他肩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後背汗濕了衣服,冰涼冰涼的。
他抱緊她,吻落在她眉心、眼睛、臉上,一下一下,安撫著:「夢見什麼了?」
她搖頭,像哭過,眼眶通紅,兩隻手緊緊攥著他的衣服:「不知道,一睜開眼睛就忘了。」
她臉色蒼白,還沒緩過來。
江織用睡衣的袖子擦她額頭的汗:「那就不想了。」
她不再想了,卻依舊心有餘悸,心跳像擂鼓,震得她耳鳴,她惶惶不安,抱緊江織的腰,把整個人都藏進他懷裡。
「江織。」
江織摸她的頭:「嗯?」
「你別打地鋪了,抱著我睡。」
因為他睡相實在太差,老是踢人,她便讓他去客房睡,他怎麼也不肯分房,就說等她睡熟了,他再去地上睡。
他才第一天打地鋪,她就做噩夢了。
他抱著她躺下:「好,抱著睡。」
她往他身上靠,緊緊挨著他。
「紡寶。」
「嗯。」
他又喊:「紡寶。」
她抬起頭:「嗯。」床頭昏黃的燈光落在她潮濕的眼睛裡。
「紡寶。」
她問:「幹嘛一直叫我?」
江織輕撫著她散在他肩上的發:「多叫幾句,你就能夢到我了。」他低頭,親她的眼睛,「等我到你夢裡去了,你就不用怕了。」
她閉上眼睛,耳邊只剩江織的聲音了。
「紡寶。」
「紡寶。」
「……」
果真呢,夢裡有江織。
夢裡的他,還是清瘦俊朗的少年郎。
少年脾氣不好,在她門外大喊:「駱三!」
「駱三!」
駱三開了門。
那時的駱三不好看,又瘦又黑,還沒有留頭髮,是個醜醜的小光頭。
少年生她氣了,大聲跟她說話:「你又去偷紅燒肉了?!」他一來駱家便聽下人說了,駱三又挨打了。
他們說,駱三手腳不乾淨,總去廚房偷東西。
她還沒有眼力見,都不知道他有多生氣,還傻乎乎地去翻箱倒櫃,翻出一個紙包來,一層一層紙包著,裡面有塊紅燒肉。
她雙手捧著,給他。
少年本來就身體不好,被她氣得直喘,惡聲惡氣地說:「我不喜歡吃肉!」
也就她覺得紅燒肉是最好的東西,在她過去的十四年裡,最大的問題是溫飽,她沒見過更好的,以為紅燒肉就是最好的東西。
原來他不喜歡啊。
她便問:「你喜歡什麼?」
聲音比很多變聲期的男孩子還粗。
少年還在生她的氣,頭甩到了一邊,老半天了才別彆扭扭地說:「狗尾巴草,我喜歡狗尾巴草。」
他當然不喜歡狗尾巴草了,可駱家這麼大個別墅,就只有那些草,她動了不會挨打。
他語氣認真了,鄭重地跟她說:「下次我來,你就采狗尾巴草給我,別去偷肉了。」
她以為他真喜歡狗尾巴草,立馬點頭:「好。」
她要采一大束狗尾巴草送給他。
少年罵她:「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