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烏鵲南飛,鄴城銅雀台。
剛從劉茜寢宮出去後,張沖就來到了這裡。
距離銅雀台落成已經兩年了,這裡也成了泰山軍駐軍、演武、祭祀的場所,其巍巍高,自彰顯著大太的威儀。
但淒冷寒夜中,張沖披著大氅,登高望遠卻有如履薄冰之感。
如今張沖年有二十四,他來的時候還只有十七歲,如今一晃就是七年過去了。
此時的他也如這個時代的人一樣,頷下蓄著鬍鬚,行為做派完全看不出一絲後世人的樣子。
不僅如此,此時的他為北地之主,千萬人之首,一舉一動都對天下造成舉足輕重的影響,讓人畏懼。
所以即便他為了顯示一切如故,依舊穿著當年砥礪奮鬥時穿的麻衣素履,卻依舊沒什麼變化。
甚至當這身麻衣素履在周遭一眾華貴錦繡的映襯下反而又彰顯了某份無上的權力。
因為只有最高權力者才能不假束縛,隨心所欲,而其他人即便再富貴,但依舊要被上下尊卑的規則所規訓。
所以,張沖從周遭人中只看到了尊崇,再無過去那種兄弟把臂言歡的親近。
他成了神只,而不是一個兄長。
張沖當然明白,在任何時代做出他這般基業者,皆會被神聖化。這根本不是他能改變的。
所以,有時候張沖都可能會恍惚,覺得自己在後世的經歷是不是就是一場夢罷了。
他就如一滴朱滴溶於這個時代,一下子就被同化了。
他似乎不斷去改變,但好像世界總會繼續保持著既有的慣性。
張沖有時候會自問,他到底給這個世界帶來了什麼?
是讓一群人變得更好了,還是讓這個世界的死亡變得更多了?
而每每問到最後,張沖給自己的答案總是那一個:
「我給這個世界帶來了一條從未有過的道路。」
也許只有這份最後的理想成了張沖最後的堅守,讓他不在周遭的歌功頌德中墮落沉迷。
是啊,保持住赤誠之心實在是太難了。
在艱難困厄中他可以,在轉戰天下中他也可以,因為他看到滿地絕望,所以能堅定下來。
但現在呢?如果他已經看不見悲慘了呢?他還能相信嗎?
就如此刻,即便他只是臨時起意來這銅雀台看看,就已經是前呼後擁。
只從他這裡往下看,那連綿數百級的陛階上,站滿了翎羽鐵甲,寒光照在他們的甲衣上,滿是肅殺。
而張沖不用往回看,就知道在他的背後,又有各種高冠巍峨之徒、青紫綬印之輩,他們皆是太極殿之行走,為張衝出謀劃策者。
所以到了張沖現在的地方,他無論從哪裡看,都已經看不見這個世界的真實,因為總會有人為他妝點。
而即便他張沖真的微服私訪民間,也看到了所謂的真實面貌,他也會暗想這一切是否是被設計的,然後別有所圖。
總之,此時的張沖已經再難靠看見去相信了。
所以如果說那份信念在過去是因為看見悲慘所以堅信,那麼到現在,張沖只能因為相信所以依舊堅信。
也正是如此,張沖現在的所思所考難免就有點超於一眾泰山軍高層。
就比如這一次東伐遼東之事就是他力排眾議的結果。
本來在隨著北面來信的同時,南方的豫州也送來了一份軍報,是講已經占據汝南、潁川、陳國、沛國大部的袁紹,境內突然掀起了一場黃巾起義。
是的,沒錯,黃巾起義再一次在豫州境內爆發了。
當時這些教徒就向同為太平道嫡傳的泰山軍求兵,多次向駐守在河濟一帶的黑夫請求一起夾擊袁紹。
黑夫不能斷,忙將情況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