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漪喬進到書房裡的時候,墨意正在低頭作畫。他頎長的身影於書案之後翩然而立,孤霜雪姿,白衣浮動。他飛快地在宣紙上潑墨揮毫,其動作如同行雲流水,揮灑自如之中帶著流暢的飄逸感,令人嘆為觀止。
此時的他居然沒有束髮,烏亮的髮絲肆意地灑落在背上和肩上,與一身雪衣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他的神情極為專注,周身似乎都浸在飄渺悠遠的氣息之中,於塵世全然隔絕一般。仿佛,遠古洪荒之時,他便已經在這裡了。
「是來和我道別的?」他沒有抬頭,只是語氣淡淡地如是道。
漪喬看著這樣的他,突然覺得心裡一陣難受。
她嘆了口氣,極其艱難地開口道:「是。」
房間裡十分得安靜,連筆觸宣紙發出的細微「沙沙」聲都清晰可聞。只是,這安靜似乎有繼續持續下去的趨勢——墨意並沒有應答,手上的動作也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漪喬唇角溢出一絲苦笑,心裡重比千斤。
她想起在她進來之前,雲老夫人對她語重心長的告誡。
「丫頭,不管怎樣,我都希望你能好好去和意兒說,」雲老夫人重重地嘆了口氣,認真地看著她,臉上滿是深深的無奈,「這孩子性子倔,從來都沒求過我什麼。但是這次,我能為他做的實在有限。我如今只希望,你不要讓他再受到什麼傷害。我的意兒,他不該受這些罪。」
是啊,不該的。
漪喬緊咬著下唇,心裡五味雜陳。這是不是說,他們本來就不應該認識?若是墨意沒有和她相識,說不得現在還是那個風輕雲淡的他,閒暇疲倦時去除非居獨自尋清淨。諸事皆為目下之塵埃。
漪喬長嘆口氣,覺得自己現在在這裡感慨實在是不無矯情的嫌疑。事到如今,她還能說什麼?說什麼是不傷他的?
她閉了閉眼,艱澀地開口道:「墨意,我今日可能就要……和爹娘一起回興濟的故里,所以以後的課我也沒辦法上了。我此次來,確實是向你道別的。我希望你可以……可以保重。」
說完,她不敢多看他一眼,轉身就要走。
「等一下,」長久的沉默之後,墨意終於抬起了頭,「這樣就走了麼?」
漪喬的脊背一僵,腳步生生地頓住。
「漪喬,給我一個理由。」他無喜無悲的聲音突然在她的背後響起。
漪喬一驚之下猛地回頭,差點撞到他的下巴。
「什麼理由?」她條件反射地問道。
他的目光緊緊地圈住她,一字一頓地道:「為何選擇入宮為妃。」
「我……」漪喬張了張嘴,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向他解釋。
不過他知道這件事情,她也不意外。畢竟祐樘和雲家來往甚密的樣子。
「別告訴我你是為了榮華富貴,我不會相信的。」他的聲音透著清冷,頗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勢。
不過他這話倒是提醒了漪喬。她的手在身側一點點收緊,面上卻狀似不經意地笑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是?」
「若是的話,你就不是漪喬了,」他的語氣已經漸漸顯出一股淒涼之意,「退一萬步講,就算你真是,那又如何?你要榮華富貴,我給你便是。」
漪喬看著他滿是悲楚的目光,再也硬不下心腸,只能苦笑連連:「墨意,你這是何苦……」
「雲家雖然不比皇宮,但是憑著雲家的財勢與地位,也是不會差到哪裡去的。」他接著言道。
漪喬低垂著眼帘,抿了抿唇道:「墨意,或許根本就沒有什麼理由呢?」
「沒有麼,」他蒼涼一笑,失神地喃喃道,「那麼,你是不是已經愛上他了。」
漪喬一愣,正想搖頭否認,但是她轉念一想,又改了主意,咬了咬牙道:「是的。」
她現在的那點感情,似乎還稱不上愛。不過,現在承認下來,卻可以成為一個很好的理由。她必須乾脆一些,長痛不如短痛,事情總是拖著說得不清不楚的不見得是對他好。
墨意後跌一步,似是受到了很大的打擊,面容上一片頹敗。他的頭偏向一側,緩緩地,緩緩地做了個深呼吸。漪喬能夠感受得到,他的氣息都是帶著些微顫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