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鶯曉得自個兒身份卑微,本以為馮元會將她安置在一處偏僻小院子裡。小院子有寢屋有灶房,柴房能多堆些柴禾,有口水井能洗衣裳,有棵歪脖樹能結些果子,如此,她便滿足了。卻沒想到,竟是個如此體面的宅子,她哪裡見過這等世面。
今早德冒便來劉家尋她,說是馮爺有事,命他來接她過去南門宅院,此時置身此地,簡直似做夢一般。
馮元這南門的宅子雖只是二進,但占地頗廣,的確是座大宅。
正廳比劉家的堂屋大三個來回,寢房更是比她從前住的後罩房不知強了多少。
屋子布置的甚是華麗旖旎,架子床寬大高闊,床上掛的是水粉蘇綢帳子,桌椅箱櫃,一溜兒的黃花梨木。窗下的案子上坐著個蘇麻離青瓶,八仙桌上的青瓷香爐嵌著朱玉,香菸沁人心脾。
綠鶯伏在榻上,扭扭脖子,愜意地蹭了蹭,上頭錦緞服帖,柔軟溫潤。她瞠目四望,忽地眼兒一定,竟還給她置了架梳妝檯?
妝檯她一個丫鬟從未用過,幼時娘倒是有一個,那台子沿兒跟她鼻樑一般高,她那時常踮腳抻脖子將腦袋撂上去,摸摸黛筆、動動胭脂,覺得甚是新奇。
打小便喜愛的玩意兒赫然出現在眼前,她喜滋滋地奔向妝檯,坐在台前的方凳上,凳上頭用錦綢裹著一團棉絮,甚是軟和。摸了摸台子上頭架著的金漆琉璃鏡後,她掀開泛著香氣的檀木妝奩,蓋子打開,霎時一片珠光寶氣,釵環首飾參差其中。
綠鶯臉一紅,小心翼翼地捻起一支綠頭如意簪,羞答答地想著,這是馮爺為她挑的?她心裡美滋滋的,比量著插在頭上,又拾起對兒梨花狀耳墜子穿在耳上,對著鏡子照了照,倒是將她的姿容襯得又俏了三分。
門扉被輕輕叩響,她一怔,連忙起身前去開門。
門外德冒肅著一張臉,見了她,連忙垂頭斂眼道:「老爺來了,在正廳,姑娘快過去罷。」
綠鶯一喜,連忙朝他福了福,「請德冒小爺稍後片刻。」闔上門後,她又回到鏡前,理了理鬢角整了整衣襟,才隨著德冒去了。
邁進了正廳,見馮元端坐上首,她揚起明媚的笑,金蓮輕擺,裊裊婷婷走過去,行禮問安後便如一根青蔥般,翠生生地立在他身旁。
馮元微微側首,將她打量一番,穿戴倒也沒那般寒酸了,他點點頭,眼含笑意:「甚是好看!」
綠鶯得良人讚美,頓時眼兒晶亮,心內開花,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可方咧了咧唇,冷不丁瞧見一眾下人具在,深怕他誤會自個兒輕狂,便使勁兒將那笑收了回去,嘴角下壓,死抿著唇,忍得嘴角直抽。
馮元輕笑一聲,不以為意地兀自飲著茶。
這時,一婆子領著十幾個小丫頭前來,馮元伸手點了點一眾人,朝她道:「宅子裡從前的老人兒不夠使喚,爺便讓人喚了牙婆來,你挑幾個伺候起居的貼身丫鬟罷。」
綠鶯欣然點頭,選了話不多又機靈、看似忠厚老實的四個丫頭,又賜了名兒,春巧、夏荷、秋雲、冬兒。
待人都退下了,她湊近馮元,攪著手指頭忸怩道:「馮爺......」頓了頓,想到打今兒起就是他的人了,喚馮爺未免太過生分,便大著膽子喚道:他未作不悅,才放心接著道:「爺,這麼富貴的宅子給奴婢住,豈不是作賤了?讓奴婢住個劉家那樣的屋子便好了,奴婢那後罩房倒是住慣了......」
聞言,馮元眉頭鎖得死緊,語氣又悶又滯:「可莫要再提你那破屋子了,跟個窩棚似的,一股松樹油子味兒,床板硌得爺骨頭都要生繭子了。那破頭爛齒的桌子,把爺官服上的絲線颳得支楞八翹,跟狗啃的似的,爺可不想再自找罪受了。」
綠鶯聽他連珠炮般一句接一句的,早羞愧地紫漲了麵皮,劉家那後罩房確實不是他該住的。他是高官貴胄,自然要住好的,哪能讓他再委身個破屋子,聽出他語氣不耐,她便不再提這事。掃了眼案上更漏,她笑盈盈道:「爺晚膳想吃甚麼?」
&意上幾道菜即可,酒就莫來了。」馮元說完便兀自閉目養神起來。
綠鶯讓灶房準備了幾道菜和一碟子芝麻餅,又讓丫鬟沏了壺香茶。
待菜上了,當中有道蒸脆蟹,用碎花小矮盆盛著,金紅燦燦的八爪蟹肥美清新,熱氣升騰,鮮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