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從窗口透進房間,就像是倒進來白色的牛奶,被房間裡的空氣稀釋,鐵窗外鱗次櫛比的高樓在地板上投下參差交錯的陰影。
&巡……陸巡!」有人在耳邊輕聲呼喚,「陸巡醒醒!陸巡醒醒!」
男孩睜開眼睛,慢慢坐起在黑暗裡,月光斜斜地落下來,稚嫩白皙的臉龐半明半暗。
他環顧一周,房間裡空空蕩蕩寂靜無聲,細細的灰塵在空氣中旋轉……真奇怪,這還是自己的房間麼?那些白色的大型醫用儀器哪裡去了?紅紅綠綠閃閃爍爍的指示燈到哪裡去了?流動著藥劑和血液的膠皮管道呢?還有那些人呢……都到哪裡去了?
房間裡只剩下潔白的四壁和地板,簡潔清晰的筆直線條把他的視野劃分成明暗相間的幾塊。
男孩沉默著不出聲,他久久地坐在床上,有些發呆。
一雙手臂從背後的黑暗中伸出來,輕輕摟住孩子的脖子,一個柔軟溫暖的身體貼上男孩的後背,氤氳的香味將他籠罩。
女人把臉貼住孩子的臉,輕聲耳語:「小陸巡……」
柔軟的髮絲垂落在男孩的頸窩裡,後者慢慢睜大眼睛,雙眸在黑暗中熠熠發亮。
&媽?」
&巡……」女人輕聲說,她慢慢抱緊男孩,「小陸巡,你為什麼不睡覺?」
孩子低著頭不說話,他縮在女人的懷裡。
&媽,明天是不是又要吃藥?」
&哦,明天小陸巡又要吃藥了啊。」女人點了點頭。
&我不想吃。」男孩搖頭,「我能不能不吃藥?」
&什麼不想吃藥?」
&孩子回答,身體微微顫抖,「吃完藥後腦子很疼很疼,渾身都疼。」
女人把男孩抱緊了,「我知道……我知道小陸巡很疼很疼,但吃那些藥是為了救你的命,還有那些叔叔阿姨們,他們都是為了救小陸巡的命……」
&不想讓他們救我。」
兩根手指探過來輕輕按住男孩的嘴唇,「不要說傻話,小陸巡你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而且要比所有人都活得更好,你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不要害怕任何事,媽媽會保護你的……我會一直陪著你,永遠都陪著你。」
女人把頭埋在男孩柔軟的發間,親吻孩子的頭頂。
我會一直陪著你,永遠都陪著你。
這世上真有人能陪你一輩子麼?
陸巡慢慢睜開眼睛,黑色的注塑車頂懸在他眼前一米高,車廂里光線很足,月光落在大廳里的地板上,今晚的天氣出奇地好,一輪圓月從雲層中鑽出來,整座城市都被照亮。
青年從皮卡的後排座椅上爬起來,坐在座位上發呆,滿腦子昏昏沉沉,不知道在想什麼。
&巡?」老賈出聲,「你又做噩夢了麼?」
&有。」陸巡搖了搖頭,伸手打開車廂內燈,推開車門跳下來,「確實做了個夢,但算不上噩夢。」
趙高靠著門柱坐在月光里,聽到響動回過頭來。
&什麼不睡覺?」
&不著。」陸巡搖頭,靠著趙高對面的門柱坐下,扭頭望向窗外,台階下的院子裡雜草叢生,鏽跡斑斑的廢棄車輛靠牆停靠,寂靜又荒蕪,再遠一些,可以望見死寂的廢墟都市,陸巡可以想像有兇猛嗜血的怪物潛行在那些坍塌的樓層之間,它們跳躍穿梭搜尋獵物,一雙瞳孔在黑夜裡放出幽綠的光。
&們明天還要去查看那八個籠子的情況。」趙高提醒,「你最好去睡一覺,保持充足的精力。」
&來守夜。」陸巡抬頭,「你去睡一覺。」
趙高稍稍一怔,笑著搖了搖頭,「真是個倔脾氣。」
陸巡撇嘴,「什麼叫倔脾氣?」
&脾氣就是……」趙高背靠在柱子上,仰頭望天,「聽不進別人的好言相勸,自己認定的事就會做到底,三頭牛都拉不回來,撞破南牆都不回頭。」
&哪來什麼好言相勸?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你說的話都是在坑我。」陸巡嘟囔,「去年剛剛進入學院,你第一次上課就把我和獵人關在了一起,如果不是我命大……你現在就得去學院後院的墓地里找我了,你這個神經病對別人也是這樣麼?」
&啊。」趙高不假思索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