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也是個奸詐的,撇開賈雨村拔腿就跑,卻並不直接往榮慶堂去,而是往大房所在的東面舊院去。
東院裡,邢夫人正同迎春說著話兒,又聽聞迎春原身邊只有一個大丫鬟,其他小丫鬟、粗使婆子都是三春共用的,當下心疼不已。幸而大房雖地位尷尬,卻並不缺少人手,忙喚了丫鬟婆子站成兩排,單讓迎春自個兒隨喜好挑。正挑著呢,賈璉過來了。
丫鬟婆子們紛紛見禮,邢夫人也絲毫不敢拿大,忙同迎春一道兒上前,詢問有何事。賈璉知曉王熙鳳試圖拉攏大房,忙擠出一絲笑容,遂又想起寶玉一事,又哭喪著臉的道:「大太太,大老爺可在?前頭二老爺要教訓寶玉,我是往這兒來尋救星的。」
邢夫人一愣,忙讓人去書房喚賈赦。雖說賈璉說的並不大嚴重,可事關二房那位金玉疙瘩,自是沒小事兒。不多會兒,賈赦便拿著把扇子,故作瀟灑的走來,一見賈璉開口就是教訓:「慌啥?不就是你二叔要教訓寶玉嗎?總不能真把人打死。」
這是純粹站著說話不腰疼。
賈璉暗中腹誹了兩句,旋即滿臉笑容的看向賈赦:「父親您說的是。怕只怕回頭老太太問起來,又說咱們沒個人情味兒。兒子想的是,不若父親您先去書房攔著,兒子同母親和妹妹往老太太跟前回個話兒?」
&個……容為父換身衣裳再去。」賈赦揪著他那山羊鬍子,思忖了半響後,才總算作出了決定。只是他這麼一換衣裳,卻又過去了半盞茶的時辰。待賈赦出來時,賈璉早已沒了蹤影,登時大怒,「璉兒哪去了?」
邢夫人先前聽了賈璉喚她母親,又得了賈璉的囑託,一顆心早就偏了,這會兒見賈赦發怒,忙上前幫著解釋道:「老爺,璉哥兒往老太太跟前去了,說是先去瞧瞧有沒有那等子沒眼力勁兒的人,跑去嚇唬老太太了。可千萬別寶玉沒出啥事兒,倒是將老太太急壞了。」言下之意,賈璉是跑去攔人了,而非通風報訊。
&言之有理。那你們也往榮慶堂去罷,我直接去書房尋我那好二弟。」賈赦撫著他那山羊鬍子,也沒喚車架,就這麼晃晃悠悠的往府里去了。
書房裡,哭喊聲尖叫聲勸阻聲痛罵聲,盡數交織在了一起,聽在賈赦耳里只覺得是一首別致動聽的小曲兒。待進了書房,賈赦先是拿眼四下掃著,見兩個小廝按著寶玉,賈政則奪了另一個小廝手裡的藤杖,親自上陣,一下接著一下狠狠的往寶玉身上打去,頓覺得渾身舒暢不已,連因宿醉一直渾渾噩噩的腦子,也一下子清明了。
&弟這是怎的了?寶玉不上進,你這個當爹的就不能好生教導?就算真學不好,也不必一定走科舉。想想當年你自己,逢人就吹噓自己有曠世之才,將來定能金榜題名……結果呢?折騰到最後還不是父親往聖人面前遞了一道摺子,許了你如今這官職?自己都沒這個能耐,何苦如今還來折騰寶玉?」
賈政懵了。
卻說賈赦賈政兄弟倆,雖是同父同母的嫡親兄弟,卻一直不睦。相對於打小就才名遠播的賈政,只知道溜貓逗狗的賈赦顯然並不討父母的歡喜。單看如今,賈政能得賈母允許住在榮國府正堂,而賈赦只能偏居一隅,就已說明了很多問題。
簡單地說,這倆兄弟互相都看不上。賈政覺得兄長一無是處,賈赦覺得弟弟沽名釣譽。只是平日裡,皆是賈政占了上風,賈赦好不容易得了一次理,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肯輕易放過了。
&打了?不打就對嘍!」賈赦一臉心滿意足的撫著已半花白的山羊鬍子,搖頭晃腦的道,「二弟你就算不想著自己當年的苦楚,也想想那可憐的珠哥兒。想當初,你說珠哥兒滿腹經綸,逼著我讓出了大房唯一一個國子監的名額。當然,我也知曉璉兒沒那個本事,讓也就讓了唄,左右都是咱們賈家的子嗣。可珠哥兒明明就不是讀書的料,你偏生強逼著,竟是活生生的逼死了他……唉,早知道會這樣,我當初說什麼也不讓了。其實,也不能說想不到罷,你這個當爹的都那麼沒用,生下來的兒子能堪大用?」
賈赦從來沒說的那麼痛快過,尤其在見到賈政氣得滿臉通紅,幾欲吐血的神情後,更是覺得通體舒爽。只是到底擔心真的將賈政氣出個好歹來,略頓了頓,賈赦又道:「話是這般說的,可若是二弟你真的想要教訓孩子,也不是不可以……欸!別打了,快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