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話里的信息量太大了,直接就讓屋內再度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之中。
許久之後,賈母才終於回過神來,扭頭看向王熙鳳,顫顫巍巍的道:「鳳哥兒,你方才說甚麼?小周姨娘……」
「回老祖宗的話,是二老爺房裡的小周姨娘流了孩子。」王熙鳳很是忐忑的看著賈母,誠然,她完全可以用幾句話洗去了自己的嫌疑,畢竟於情於理她也沒有必要去害賈政的屋裡人。可問題的關鍵根本不在於她是否有嫌疑,而在於賈母信不信她。
簡而言之,賈母願意相信誰是幕後主使,那人就清白不了。反之,賈母若直接開口將事情定性為意外,或者是小周姨娘沒這個福氣,那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的。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賈母一口咬定此事乃王夫人所為,只這麼一來,卻略顯刻意了一些,以賈母的心性,不大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唉,也是沒福氣的。政兒,你先回去罷,好生安慰安慰。甭管怎麼說,這事兒也不是她願意如此的。」
果不其然,賈母選擇了最為妥當的一種處理方式,只當這是個純粹的意外。
王熙鳳略鬆了一口氣,賈政似乎要說甚麼,可最終也僅僅是點了點頭,順從的告辭離開。可就在賈政即將離開之際,賈母卻忽的叫住了他:「政兒,你回去時,將王氏也帶走,免得回頭她跟珠兒媳婦兒那般跪壞了雙腿。」
賈政的面上閃過一絲明顯的尷尬,卻仍應允了。想也是,賈政原就不是一個會忤逆賈母的人,只怕他這輩子唯一會跟賈母起衝突的,也就是關於寶玉的學業問題。
「寶玉、蘭兒,你們也先下去休息罷,明個兒還要早起念書呢。去罷!」賈政才剛離開,賈母又道。
不多會兒,屋內也就只剩下了賈赦,以及賈璉、王熙鳳倆口子。當然,還有貼身伺候賈母的鴛鴦。
「赦兒。」賈母喚了一聲賈赦,卻又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半響,賈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卻甚麼都沒有說。一直候在賈母跟前的賈赦忍不住接話道:「母親,您有吩咐儘管同兒子說,就算我沒有二弟那些個本事,也會盡全力孝順母親的。」
賈母卻只搖了搖頭,仍輕嘆著道:「罷了,你們也會去休息罷,我這邊無事,不用擔心。」
餘下的三人面面相覷,可最終還是聽從了賈母的話,散了。而當所有人都散去後,賈母卻並不忙著歇覺,而是半靠在榻上,睜著眼想事兒。鴛鴦初是還勸兩句,可次數一多,她也就不好再說甚麼,索性坐在腳踏上,雖並不發一言,卻也算是陪著賈母。
「鴛鴦,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也不知曉過了多久,賈母忽悠悠的吐出了這麼一句話,卻是將鴛鴦唬了一大跳。
鴛鴦忙道:「老太太怎會做錯?別是下頭的人糊弄老太太,這才沒將事兒辦好罷?」
聰慧如鴛鴦,單從這一句話里,就琢磨出了七八分。只怕賈母這會兒心結仍在賈珠之死上,當然也許有幾分在賈蘭破相之事上。可不得不說,這兩者完全不能比較,賈珠是賈母親手帶大的大孫子,且如今連命都沒了,賈蘭卻只是重孫子,雖說破相一事也不算小事兒,可若無心仕途的話,卻是於生活沒有半分影響的。最重要的是,鴛鴦經歷了賈珠死後那段時日,那可真的是如天塌一般。
當下,鴛鴦從腳踏上起身,一臉憂傷的看向賈母,寬慰道:「老太太,您如今最要緊的還是保重自個兒的身子骨。只有老太太您好了,咱們府上才會好。至於那些個閒言碎語,老太太完全沒必要記在心上。」
「若真是閒言碎語倒是好了。」賈母目光直直的看向前方,視線卻不曾落在眼前的任何一處,喃喃的道,「鴛鴦,你可知曉,珠兒不單是政兒、王氏的心結,更是我心裡最大的痛啊!」
白髮人送黑髮人,那是真正的錐心之痛。尤其那還是賈母一手帶大抱以極大希望的賈珠,甚至賈母自己也不知曉,賈珠究竟是因何而死。
是因為賈珠原本就體弱?那或許是賈母不曾好生照顧。是因為被賈政逼著進學壞了身子骨?那也有可能是賈母疏忽大意才沒及時制止。是因為被屋裡人掏空了身子骨?可李紈這個孫媳婦兒的人選,當初賈政是問過她的,且屋裡人……是她賜予的!
賈母眉頭緊鎖,雙手都不由的顫抖起來。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