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站在東院的黑油大門前,有那麼一瞬間的晃神。
這黑油大門是幾年前賈璉成親後不久,賈赦眼見兒子兒媳都寧願留在二房當管家和管家媳婦兒,也不願意來他這東院,這才一氣之下命人封堵了原先東院和榮國府的穿堂,又在外頭開了一道黑油大門,以至於明明是一家子,卻必須從不同的門而入,看著倒更像是他早已分家另過一般。也是因為如此,這黑油大門看起來新得很,雖不至於簇新,可到底也不過三年多的時間,至少比他住了三十來年的東院,要新很多。
說起這東院,榮國府的下人也稱之為東面舊院。事實上,自打賈源夫妻二人相繼故去後,賈代善夫妻倆搬入榮禧堂,賈赦便從榮禧堂搬出,進入了這所謂給繼承人安排的東院裡。一晃,便已有三十來年了。
「老爺,您回來了。」
守門的小廝見門口有個人影閃過,想著這寧榮街里,也不會有那等不長眼的人深更半夜來這兒作怪,又想起賈赦尚未歸來,忙小跑著上前,見果真是賈赦,急急的將人讓了進來,只道:「老爺,您怎的不叫車?這大冷的天,老爺您快些進來罷。」
車子自然是有的,不過邢夫人帶著迎春、惜春回來時,就是坐著原先去時的青布騾車。至於賈赦,他若是想要用車,完全可以使喚榮國府的人,甭管賈母有多偏心,也不至於讓賈赦連叫車的權利都給抹了。
賈赦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譏諷的笑容,說的話卻很是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我這院子可是真的舊了。」
可不是舊了嗎?賈源按說也算是長壽的,故去時已是七十高齡,可算算時間,卻也有三十來年了。而這東院最後一次翻新,卻是在三十多年前,他搬進來之前。
守門的小廝一面護著賈赦進院子,一面果斷的應和著:「老爺您說的是。」心下卻道,這是打算翻新院子?
自然不是。
也許賈赦確是起過翻新院子的心思,卻是打定主意,等他入住榮禧堂後,將這東院予了賈璉,屆時他自是願意出筆錢將這院子翻新一下,好讓賈璉一家子住。而在此之前,他卻是不會動這裡的。
到了儀門前,小廝很快就主動退下,自有早已守在儀門裡的丫鬟婆子上前將賈赦迎進去。待穿過頭一道儀門,賈赦就已徑直往書房而去,竟是絲毫不打算跟早一步回來的邢夫人打招呼。倒是在進了書房後,賈赦問了一聲:「巧哥兒可曾歇下了?」
在書房伺候的,自然都是妙齡的丫鬟,聽得賈赦此語,微微有些愣神,旋即卻笑著道:「老爺,如今都甚麼時辰了,巧哥兒只怕是掌燈時分就歇下的。」
賈赦冷冷的瞧著她,那丫鬟名春杏,原是賈赦跟前極為得臉的丫鬟,也是早就被收了房的。可賈赦此人同賈政不同,他絲毫不念舊情,歡喜了便多哄兩句,不高興了就丟在一旁。因而他房裡的美人雖多,卻沒有一個能長久的。縱是僥倖有了身子生了孩子,也依然不能改變被丟棄的命運。而春杏原是秀才的女兒,略認得幾個字,還挺能來事兒的,這才頗得賈赦青睞,連著伺候了好幾年,都不曾遭到厭棄。
「明個兒自去領二十丈,回頭去漿洗處罷。」
「老爺!」春杏一下就懵了,可不等她回過神來,早已有那等子一心想替了她的丫鬟上前扭住她。不多會兒,春杏就被扭出了書房,沒了蹤影。
「去廚房叫點兒宵夜,再沏一壺好茶,別打擾本老爺。」賈赦這會兒可沒心情玩甚麼□□添香,鐵青著臉走到了書桌前坐下。
賈赦自是有書房的,哪怕他極少會用到,這書房仍是奢華至極。比起賈政書房裡的那幾架子古籍、孤本,賈赦的書房裡倒是有幾幅畫,卻幾乎沒幾本書籍,更多的是八寶閣博古架,上頭擺的也俱是一些極為有來歷的古董玉器。不說各個都是稀世珍寶,至少拿出去變賣也值當不少錢。
宵夜和熱茶很快就端了上來,或許是因著有春杏的先例,這一次沒人敢多一句嘴,穩穩的將東西都擱在了書桌上後,丫鬟們爭先恐後的退了出去。
「哼。」賈赦冷笑一聲。
懶得同小丫鬟們一般見識,如今的賈赦滿腦子都是方才聽到的消息。那個當年風華絕世的林如海,竟是快死了?這消息應該是真的,王夫人就算再刻薄,也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頭開玩笑
第11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