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礁岸上,前方是懸崖,落差高達十幾二十米的懸崖。一望無際的大海,就在眼前,他卻始終都是閉著眼的狀態。
刮動的大風,帶著激涌的浪潮打來,拍打在礁石上頭,破碎成了無數細小的水花,聲音震耳欲聾。每一聲,都在耳邊狠狠的炸裂,一下接著一下,無休無止。潮水的短暫退去,只不過是要醞釀著下一次更大的拍擊,仿佛要將擋住它們前進的這堵「牆」給摧毀,將牆上的男人給掀翻下來。
他還是沒有睜眼,盤腿坐著,一動不動。一隻手抵在大腿上,柱著半邊的臉頰,均勻而緩慢的呼吸著。
他在沉睡,睡夢當中,潮水拍岸聲沒能夠將他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那似乎是一個美夢,男子的嘴角微微翹起,勾勒出了一道迷人的弧線出來。在他臉上出現的笑容很淡,卻足夠吸引人,十分的溫暖。
突然,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又長又翹的睫毛顫動著,另一隻平放於膝上的手更是猛的攥緊了。
他睜開了眼,清澈純淨的眼睛中,倒映出一個幻滅的世界,還帶著隱約的水光。
伸出了手,像是要抓住什麼,食指上,兩隻蝴蝶在周圍翩翩起舞。舞動著,兩隻蝴蝶卻變得越來越淡,在又一次交纏在一起的時候,兩隻蝴蝶的翅膀,以及身體,都已經完全的消失。
「啵」的一聲,剛剛還鮮活存在的兩隻蝴蝶,如同鏡花水月一般,徹底的消失了。一絲一毫的痕跡都沒有存留下來,有的只有男子食指上纏繞的那一點花香味。
纏繞食指上的花香味,也很快散去了,被刮來的腥澀的海風給帶離。那兩隻蝴蝶存在的痕跡,便徹底的被從這個世界抹除了。再沒有人,沒有物記得起他們,除了這名男子。
他在哭,淚珠自眼眶中出現,一滴滴的,在臉頰上往下滑動,帶出了一條濕潤的水痕。
溫熱,又很快的變得冰冷。從最初感受得極清楚,到後面已經不在那樣的明顯了,直至最終淚珠脫離臉龐,下墜到男子的衣袍上。
為什麼要哭呢?
莊周問著自己,不知道多少次從睡夢中醒來,似乎每一次,他都是哭著的。一次又一次的夢見,一次又一次的輪迴,一分一秒,數月上年,還是幾千幾萬年?
唯一一樣的,大概是每一次的結束,莊周都是帶著悵然與傷感,有些時候,甚至是…眼淚。
他是蝴蝶,亦或者蝴蝶是他?
莊周夢蝶,究竟是莊周夢到了蝴蝶,還是蝴蝶夢到了莊周?
有些不解,雖然他是他,他是莊周,莊周是他,可是他還是沒有能夠給自己一個解答。這個分不清虛幻還是真實,分不清是他做了一個夢,還是他在別人做的一個夢的世界裡面,唯一,唯一能夠讓莊周感覺到真正存在的,是心中的痛楚吧。
痛楚啊。
你以為蝴蝶只是一隻小昆蟲,沒有情感情緒,可那只是你以為。你不是蝴蝶,又怎麼知道蝴蝶沒有情感與情緒?
在那個夢中,那個世界裡面,他成了一隻蝴蝶,一隻有著豐富情感的蝴蝶,再然後,生離死別。
不管是人,還是動物,昆蟲,似乎都是這樣的,不是生的離別,便是死的離別。再想留住,也始終會發現,有些人,有些事,突然,那麼的沒了,消失,徹底的遠離。
世間永恆的究竟是什麼呢?是情感吧?但是死了之後,還會有情感存在麼?是銘刻在金剛石上頭的印記?可是,時間能夠沖刷一切,哪怕是堅硬的金剛石,終有一天也會成為粉末。
那麼永恆的究竟是什麼呢?
莊周收回手來,抬起頭,看著蔚藍的天空。
天空遼闊,人所看到的只有一角,目力所及的一片。
天空之上是什麼,是另一片天空麼?他現在抬起頭,看向天空,是不是又會有一雙眼睛,從天空中,向下探望著他?
許多的問題,都在他的心裏面,想得到一個解答,卻沒有答案。
莊周的手掌放在心臟的位置上,感受著心臟每一刻有力的跳動,一次一次向他傳遞來的對於生命的渴望與執著。
是啊,永恆的是什麼呢?
是此刻,跳動著的這顆心臟吧。只要它存在一刻,還會跳動,還在為解答那些謎題提供著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