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三日,羅斯堡的天空之中灰濛濛的。
車隊緩緩抵達了正門。
儘管算不上聲勢浩大、馬車的裝飾也並不豪華。但城門處的衛兵卻不敢有絲毫阻攔。
只因那純黑色的車廂外,金色的雄獅頭顱復調。
那是諾亞王室的象徵!
在最前面的馬車中,端坐著一位面容嚴肅而沉著的中年男人。
他有著黑色的捲髮,暗紅色的眼睛。戴著一幅窄邊的黑色方框眼鏡。
男人掀開窗簾,看了一眼外面。
「快下雪了,卡芙妮。」
他低聲關切的問道:「你冷嗎?」
而和他在同一處車廂內的女孩卡芙妮則沒有任何回應。
卡芙妮並不理會父親的言語,只是專注的畫著畫。
她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黑色的捲髮一直散落在腰間。頭上戴著畫家一般的貝雷帽。
她只穿了一件黑色的收腰蕾絲長裙。赤足從靴子中抽出縮在身下,安穩的蹲坐在長而柔軟的長條座椅上,將畫板放在膝蓋上,專心的塗抹著些什麼。
「——卡芙妮?」
中年男人沒有得到回應。
他伸手抓住卡芙妮的畫板、把它抽走。
男人耐心的再度發問:「你冷嗎,要不要加衣服?」
「……」
卡芙妮只是沉默的搖了搖頭。
與男人不同,她雖然也有紅色的瞳孔,但那雙眼更接近琉璃的色澤。
那種離奇的透明度,甚至會令人懷疑她是否有正常的視覺。
而對她的沉默,男人也顯得很苦惱,如同每個詢問孩子或是情侶「今晚吃什麼」後,得到了「隨便」這個答案一樣:
「搖頭是什麼意思?不冷還是不用加衣服?」
說著,男人低頭看了一眼卡芙妮的畫。
隨後他怔了一下。
卡芙妮畫中的,是一隻栩栩如生的人面鳥。
它的姿勢怪異而扭曲,翅膀像是折斷了一樣,每一片羽毛上都有一顆眼睛。它張開雙足在火上奔行,羽毛卻沒有絲毫被燒焦的痕跡。
看到這怪異而恐怖畫作的瞬間,男人眼中閃過一道被掩飾的很好的畏懼與厭惡。
但他很快溫聲問道:「這是什麼,卡芙妮?」
「……是神。」
她輕聲說道:「祂將我喚起。」
她的聲音極輕極軟,如同夢囈一般的低聲喃喃道。
但聽到這說法,男人頓時一驚。
「——可不敢這麼說!」
他如觸電般丟開畫,支起身子急急斥道。
可他也不敢對卡芙妮多教訓什麼。
光是與那極清澈的赤紅色瞳孔對視,就讓他感覺到一陣畏懼。強烈的毛骨悚然的感覺從背後升起,男人感覺自己身上的皮膚片片剝離、卻又沒有絲毫痛楚。
他極力壓抑心中幾乎沸騰的恐懼,勉強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推了推眼鏡輕聲說道:「卡芙妮,我們已經到了。
「這裡離凍水港不遠。你不是想看阿莫斯·莫里森的畫嗎?明天我就帶你去莫里森畫廊的遺址……」
「……不用了。」
卡芙妮輕輕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她說著,默默撿起被丟到一旁的畫框,縮回了座位上。
她用力的用黑色的顏料在畫面塗抹著,幾乎把大半張畫塗黑。
雖然知道自己不該和在畫畫的卡芙妮多搭話,但看著這奇怪的行徑,男人還是忍不住詢問道:「你是畫錯了什麼嗎?」
「是,畫錯了。」
卡芙妮發出輕而軟糯的聲音,難得多說了兩句話:「祂應有四張臉,四支翅膀。我看的不夠遠……
「祂前面是人的臉,右面是獅子的臉,左面是牛的臉,後面是鷹的臉……」
她說到這裡,抬起頭來認真的看了一眼男人:「『四』可以在儀式上代表時間,爸爸。」
「……我對這些不懂。我不是超凡者,也聽不懂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