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揚州都督府燈火通明。僕婦們里外忙碌著,知名的郎中被悉數請進了府。
總督夫人急步進了正堂。總督張仕釗蹭地就站了起來:「如何?」
「殿下只是受驚過度,沒有受傷。才飲了藥歇下了。」張夫人已上了年紀,疲倦不堪地在一旁坐下了,「只是護送殿下前來的那個廝傷得有重。性命倒也無礙。」
「萬幸!」張仕釗長長地鬆了口氣。
張夫人遣了僕婦們下去,沒好氣地抱怨道:「太后娘娘也不知怎麼想的。怎應了這祖宗出京玩耍。幸得那林家廝忠心,護得公主平安回來。她若有個萬一,薛家軍那些將領還不知道會如何怨懟老爺。」
「住口!怎可非議太后娘娘?」張仁釗低聲斥了夫人一句,輕嘆道,「娘娘信任本官,這才將公主殿下託付給本官照顧。這段時間辛苦夫人了。明兒一早令人去竹溪里將公主的隨從叫回來。我去見見幕僚。就在書房歇了。」
「老爺。」張夫人叫住了他,低聲道,「錦煙活潑好動,妾身又不能總拘著她不讓她出府。還是想辦法讓她起程回京吧。妾身擔心,明里行刺公主。其實對方是衝著老爺來的。」
「我心裡有數。」
張仕釗離開後院去了內書房。
幕僚和領兵去竹溪里的偏將已等了多時,齊齊起身見禮。
「都坐吧。」張仕釗擺了擺手,望向自己的親兵,「首尾可收拾乾淨了?」
偏將了頭:「大人放心。動手的不是咱們的人,不過是借了軍中服飾混在咱們的隊伍中出城去了竹溪里。現在所有的屍首都燒成了灰燼撒進了大運河。餘下的人已經登船離開了。」
張仕釗嗯了聲,揉著額頭道:「去了一百五十名軍中精銳,還讓林家一個廝護著薛錦煙逃了。穆瀾受傷卻還沒有死。當年薛家軍無人知曉內情。薛錦煙那丫頭怎會無緣無故問起當年薛神將夫婦殉國之事?」
幕僚輕聲道:「依屬下看,公主殿下年紀漸長,在船上問起老爺當年舊事,未必是起了疑心。不過是仰慕父母,恰逢老爺又是薛神將麾下愛將罷了。」
「就算是無心一問,仍然讓本官心驚肉跳,不得安寧。」張仕釗長嘆道,「那丫頭倒也命硬。當年先帝心傷薛神將殉國,將她接進宮中封了公主。昨晚她又逃過一劫。難不成薛神將夫婦真的在天有靈?」
一時間他東張西望,竟有些坐立不安起來。
「大人莫要這樣想。」幕僚寬慰道,「昨夜之事,起因來自錦衣衛竟然察覺到了京中有所行動。我們想著順水推舟,來個一石二鳥。既除掉薛錦煙,又替那位貴人辦妥了事情。如今公主殿下已經回了總督府,我們是不能再妄動了。不如早送她回京,讓京中的貴人想辦法替大人拔了這根心頭刺。」
張仕釗嗯了聲,叮囑偏將道:「既然咱們沒有露出破綻。錦衣衛丁鈴有所求,儘量滿足他。莫讓丁鈴看出破綻,對我們生疑。」
「卑職明白。」
偏將走後,張仕釗令人整治酒菜,與相伴幾十年的幕僚對飲。
「自錦煙丫頭在船上問起岩城一戰,本官幾乎夜夜難眠。過了十四年,本官仍然不知道當年所做之事是錯還是對。」
對著當年為自己出謀劃策的幕僚,張仕釗借著灑意舒緩著緊繃的神經。
幕僚替他斟著酒,和聲勸道,「當年之事又怎怪得了大人?薛家與陳家是世交。薛家軍六萬兵馬在手,京中貴人如何放心他手握兵權?大人若不應了京中貴人所求。大人又怎能保得住妻?」
「是啊。既然已經做了。哪容得了本官此時後悔。」張仕釗笑了笑,望定了幕僚道,「你在本官身邊呆了近三十年。心裡可還想著你在京中的那位主子?」
幕僚一驚,搖著頭笑了起來:「大人原來一直知曉。屬下自辦了那件事後,在大人身邊三十年了。如今天下太平,屬下只想在大人身邊安享晚年。」
主僕二人的目光對撞著,終於化為相知一笑。
「這天下,怕是太平得太久了。」張仕釗飲下酒道,「雖應了京中那位貴人所求。本官也不願辦糊塗事。杜之仙那位關門弟子怕是從素公公處聽到了些什麼。才惹來殺身之禍。」
「那位貴人太過謹慎。身在局中看不透啊。」
幕僚一句感慨引來張仕釗不解:「這是何意?」
「大人您想。當年素公公隨侍在先帝病榻前,就算先帝真留下遺旨。素公公為何瞞了這麼多年不開口?自然是擁戴皇帝,不願朝廷動盪。他病死時又怎會告訴杜之仙的關門弟子?所以屬下才會,京中的貴人是身在局中,迷了眼睛。」
「穆瀾身邊有錦衣衛丁鈴和莫琴在。咱們就靜觀其變吧。」
書房裡的對話悉數被穆瀾聽得真切。眼前的迷霧仿佛伸手就能拂開,又似少了一契機。她正要起身離開,竟看到屋脊的另一端也有個身影冒出了頭來。兩人聽得認真,竟然都沒有發現對方的存在。一時間竟在屋上相看無言,誰都不敢動。
這時,院門外匆匆進來一名管事打扮的人來到了書房門口,輕聲稟道:「大人,東廠來人了。」
房門開闔,穆瀾和那人同時又伏下了身子。
東廠一行六人已走進了院子。
張仕釗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