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工學院這回乘坐的是剛剛投入運營的夜班車,晚上坐白天到南京,因夜班車為求穩速度更慢,抵達時是辰時初刻,正紅日冉冉出雲端,遍將金光灑人間。
蒸汽機車上,還有忙裡偷閒跟著回南京的樓山雨,樓山雨這兩年一直在譙郡做洪河班的當家台柱,世人都快忘了,這位其實本不是洪河班的人。在一路的汽笛聲中再歸鄉土,樓山雨心中竟有無限歡喜。
少小心中總嚮往廣闊天地,總盼著一朝一日遠離家中長輩,嚴父嚴師,自由自在地想幹什麼幹什麼。等真正去到廣闊天地享受了自由自在後,卻會格外珍視「回家」二字,打鼓人的戲文里有這麼一句——念舊全因人事非,思鄉更遠鄉萬里,當人真正品咂得到,這短短十四字里飽含之深意時,便是人還年少,心卻多少已有幾分滄桑。
樓山雨感慨間,蒸汽機車已經靠站停穩,透過玻璃車窗,樓山雨看到了久別的家人,看到了人群中伸長脖子等待著他的父母姐妹兄弟並同門。同乘一節車廂的都是工學院的人,大家都笑看著樓山雨,示意他先下車:「趕緊先下去,親友師長都在等你吶。」
樓山雨含笑施禮,禮畢才拎了自己隨身的行李下車,行李都是從孟家弄來的,蕭啟親手做的乾果堅果糕餅醬肉,他是好容易才從工學院院士們手底下搶到手的。他一下車,還沒說別的什麼,先被他媽一把攬進懷裡,心肝肉地喊。
已經好些年沒被叫做心肝肉的樓山雨有點尷尬,遂去看他爹和兄弟姐妹們,大家卻都只帶笑看他,並不上前施以援手:「你這沒心肝的孩子,一去便這久,只見書信不見人,也不想想家中父母等你等得頭髮都白了。總道把你教得好,卻不想是個沒心肝的,別人離家恨不得一月返家三回,你倒好,若不是這次心血來潮,必能三年也不返家一回。」
這樣的時候,敢找藉口無異找死,樓山雨十分爽快地認錯認罰,並把食盒奉上。
樓夫人一聽,頓時破涕為笑:「算你還有心。」
再然後,就沒人理他了,就那麼一食盒,當然是手快有手慢無。還是常抱雲這個吃過的走上前來,把樓山雨往馬車上引:「師叔,我看了阿孟姑娘為你拍的《疾風令》,這次回來,主要是為向師叔求教。」
正是因為看清了自己和常抱雲之間的差距,樓山雨才決定,先放下譙郡的戲台子,回南京來好好再學學。他和師叔之間,還差著好幾個他爹,雖然這話說出來肯定要被他爹打死,但是……是的沒錯,他爹和師叔之間,也差著幾個他。
「好。」常抱雲也不自謙,一口答應下來。
孟約是臨時才知道羅東非院士他們到了南京,緊趕慢趕才趕上接人,看到樓山雨,孟約頗感意外:「樓兄怎麼也回了,不是正在演《疾風令》嗎,樓兄回來,誰演張以達?」
「亦是同門,阿孟姑娘放心,我自不會說走就走,總是要安排妥當的。」
「能接上茬就好。」孟約與樓山雨說話間,羅東非院士領著人從蒸汽機車上搬了東西下來。
羅院士瞅見孟約,忙招手:「阿孟姑娘。」
「怎麼大箱小箱的,這是帶了多少東西,又有新機器嗎?」
「自然,新做的膠捲盤,加上新的影畫機。」如今照相機雖然也常被稱作相機,但官名仍然是映畫機,攝像機的官名則是影畫機。
「能拍更久時間了嗎?」
「倒是還不能,不過我們改良了膠捲材質,現在沖印出來的更清晰更耐久。從前的膠捲盤用十次八字就得花得不像樣,現在的膠捲盤,少說三五十次總能有的。」羅東非院士拍著膠捲盤,十分驕傲,於他而言,膠捲盤做更長更大沒問題,影畫機也沒問題。目前來說,最大的問題是放映機過熱,僅能支持放一刻鐘左右的膠捲,再長就不行了。
且問題也不止一個,技術上還有許多需要琢磨的地方,在全部解決之前,羅東非院士都沒有做更長更大的想法。
出了車站,羅院士他們是準備去科學院的,科學院有宿舍有食堂有各種工具和設備,自然是去科學院最方便。然而孟約覺得科學院一來一回太遠,不方便,建議羅院士他們去孟園暫居,春雨巷裡孟老爺的工作室也能住下人,而且工具什麼的也都齊全。
更重要的是,科學院的飯菜能有袁娘子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