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傑看著眼前這個年紀與自己相仿,卻似老過自己十歲的對手,心中不免生出惺惺相惜之意,眼中殺氣漸漸消散,微微嘆息道:「這輩子恐怕我們是成不了朋友了。」
羌行之眼色一暗,混混沌沌,苦笑道:「是啊,做不了朋友了。」突然一聲長嘆,低沉呢喃道:「我也有五年沒有回去過了。」
陣前將士只覺莫名的一股憂傷湧上心頭,揮之不去,雖說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但看著羌行之這般模樣,只不過是一個遲暮的老人,也和自己一般有血有肉,想著故鄉,念著親人。
羌行之抬頭看了看李落,出聲問道:「你是李落?」
李落一臉平淡,只是更顯深沉,見羌行之出言詢問,微微點了一下頭。
羌行之仔細端詳了片刻,道:「小小年紀,竟然有這麼深的城府,看來大甘氣數未盡,不過你能有今日之勝,要多謝謝狄將軍。」
李落看了狄傑一眼,展顏一笑道:「李落記得。」
羌行之又是一陣大笑,兩行濁淚沿著臉頰輕輕滑落,似是笑的太急,連聲咳嗽,良久才停了下來,面容一整道:「可惜,西戎有我羌行之,卻沒有生出一個狄傑,造化弄人。」語雖蕭索,卻自有一分豪氣。
眾將心知羌行之是在嘆息西戎左右兩軍不合,空有名將,卻無賢臣,暗生出惻隱之心。
狄傑大喝一聲,衝散了悶氣,雙眼精光暴閃,朗聲說道:「成王敗寇,當年你殺我大甘將士,該想到會有今天的下場,如今說這等話,可是要求饒不成?」
羌行之搖頭道:「狄傑,莫要小看了我羌行之,我沒死在戰場,只不過想看看大甘的少年將軍是何等人物,生死天命,羌某早已不放在心上。」
「哦,今天見到了,你有何話說?」
「西戎戰禍將起,只不過這次要從狄州換做平沙川了。哎,也和我沒什麼干係,剩下的就讓羯羅操心去吧。」說完頓了一頓,接道:「數月之前,我族人莫名返回族地,朔夕生疑,可是你的算計?」羌行之凝視李落,一字一句的說道。
「是。」李落也不遮掩,坦然應道。
「名不虛傳!」羌行之高聲贊道。
李落見羌行之似是肺腑之言,但如此推崇,難免狄傑麾下將領心生不滿,輕咳一聲,沈向東知機插言道:「狄帥,李將軍,狄州戰事未了,臨夏城還在回蒙手中,我軍早作打算為上。」
狄傑明白沈向東話外之意,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看著李落,沒有說話。李落提氣喝道:「立壇,斬羌行之,祭我大甘英靈,大軍休整,三日後起兵鷹愁峽。」
「遵令。」大甘將士齊聲高呼,羌行之緩緩閉上了眼睛,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再問起二子生死。
三日後,清晨。
露水營前,立起了一個數丈高的祭壇,香菸裊裊,幾十萬大軍黑沉沉的立在祭壇兩側,眾將士臂扎白帶,望著祭壇,肅然而立。
軍中主將,除了戍守在外的幾人,餘眾齊聚祭壇之前,李落當先,翻身下馬,躬身一禮,全軍將士整齊下馬,向著祭壇,深深行了一禮。李落看著祭壇,蕭索無語,西府的微風輕輕拂過李落鬢間白髮,將祭壇上的輓聯揚了起來,又再落下,復又再揚起。
「與君攜手,不愁前路;兵戈戰定,萬里同歸。」李落喃喃細語道。
「玄樓。」狄傑在身後輕輕喚了一聲。
李落猛吸了一口氣,大喝一聲:「點火,起兵鷹愁峽。」
將士齊齊上馬,大軍朝著鷹愁峽疾馳而去,身後祭壇不過幾刻便沒入了熊熊烈火之中。
六月二十二。
牧天狼和西征大軍陳兵鷹愁峽前,旌旗遮天,鷹愁峽守軍無人敢出城應戰,龜縮不出。
看著數丈高的城牆,軍中諸將都緊鎖眉頭。若是強攻,西戎殘軍已成驚弓之鳥,倒有不少把握攻下鷹愁峽,只是鷹愁峽本是天險,大甘先代邊防守將多有修葺,如今城高壁厚,縱兵強攻,死傷必重。好在李落並未令大軍強攻,大甘重兵安營紮寨,虎視眈眈。
天氣轉熱,軍中無日月,李落屈指一算,離開卓城差不多已近一年,久在軍營沙場,也不曾得來閒暇功夫,看看西府的樹葉牧草,綠到什麼樣子了。
大軍紮營已過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