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整個天地仿佛都凝於前方的那盞八寶琉璃燈,略一恍惚便疑心身在夢中。曲曲折折的廊道被那一點昏黃的光團照著,漫漫無盡,仿佛永遠走不到盡頭。
朱見濂一走出眾人視線,便放開了沈瓷的手,腦袋裡的條條縷縷還未理順,只顧硬著頭皮往前走。真可笑啊,方才著急還不覺得,只顧著替她脫難,可如今回過頭來想,人家沈瓷和小情郎約會,自己來這兒摻和幹什麼呢,還莫名其妙收了個通房?朱見濂越想越不對勁,越走越心裡悶,自己這一通誑語,若是攪散人家的好情緣,背地裡還不得把他給恨死了?
馬寧心裡發虛,只得默默地跟在後面,半句不敢言,待行至廊道末處,眼睜睜看著朱見濂愣然一腳踏出去,忙低呼一聲:「小王爺,台階!」
這一聲把朱見濂喚醒了,他一個趔趄,腳沒收住,幸得馬寧及時扶住他,才不至於摔下一跟頭。
朱見濂定了定神,語氣倒還鎮定,輕說了一句「沒事」,這才轉過頭,看著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沈瓷,形容鎮定,似乎並沒有被打破姻緣的失落。
朱見濂的氣消了些,問道:「我來的時候還沒有用餐,下人已經把飯菜都做好了,你餓嗎?」
他這麼一說,沈瓷才發現自己早已腹中空空,她抬起臉來望著他,認真想了想,方才低低地「嗯」了一聲。
沈瓷隨朱見濂回了庭院,方入門片刻,晚膳便已送至。菜色是豐富精緻的,朱見濂瞧著沈瓷拘謹的神色,讓服侍的丫鬟退了下去,指了指木凳道:「坐下吃吧。」
沈瓷應了一聲,將稻米飯撥入碗中,先放到朱見濂面前,再去盛自己的那一碗。兩個人都坐了下來,空氣中卻像塞著一團棉花,軟飄飄的,卻悶得慌。
沈瓷乾乾地吃了一口白米飯,手中的筷子便不動了,垂著頭輕聲道:「今日,多謝小王爺出手相助。」
朱見濂夾著一塊魚肉,原本是要添進自己碗裡的,聽了她這一句,轉念給沈瓷布起了菜。好歹,她心裡是謝謝他的,自己沒做錯。縱然今夜的局面超出了他原本的預料,但所幸初衷是達成了,如此想著想著,便也漸漸平靜下來,
「不必謝我,我只是念在你是父王的救命恩人,不願家中女眷因為一己私慾而背信棄義。」朱見濂在沈瓷的小碗裡放了一勺三鮮木樨湯,道:「不過後來,事情發展成現在這樣,我是沒有預料到的,你得跟你的小情郎說清楚,最近別隨便見面,等這陣風聲過去,再說吧。」
沈瓷看著他,一字一頓道:「我沒有小情郎。」
朱見濂聞言放下筷子,笑了笑:「子衿是我妹妹,雖然不算親,但她的脾性,我多少知道一點的。她或許會派人抓你把柄,但絕不會故意捏造陷害你。」
沈瓷居然順從地點了點頭,但也同時堅持道:「她沒有捏造,可是她抓錯了人,有情郎的那人不是我。」
朱見濂愣了片刻,自己都沒有發覺,心中已有一股細細的喜悅慢慢涌遍周身,如同昏黃的光暈探破了沉寂的夜色。他沒有說相信或不相信,但陰霾的神色已散去大半,又給她夾了一塊蜜餞桔子,問她:「沈姑娘,留在淮王府,對你而言很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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