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見濂聞言,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想念紫貂做什麼?我又不曾養過。」
沈瓷看他神情,方意識到自己話語的逾越。那點天真爛漫的本性剛一顯露,便又瑟縮回去,再次成了緘默不語的蚌。
誰知朱見濂話還沒說完呢,他又看了看沈瓷那副別致的小畫,少頃,才慢慢道:「紫貂我沒興趣,不過今日下午,倒是想去你的小瓷窯瞧一瞧。」
沈瓷一愣,頓覺措手不及,抬頭望向朱見濂。他也正巧將目光移過,視線不經意地便撞上了。這一撞來得偶然,撤回反而顯得唐突,便這樣定定看了半晌,直到沈瓷覺得掌中畫筆都似發了熱,才將目光移至朱見濂的胸口,低低答了一聲「是」。
孫瑒先生到畫室的時候,看見的正是這兩個人眼對眼的陣勢,心裡不禁偷著樂。他的這兩個學生,外表看起來都通融得很,真較起勁來,還不知道誰輸誰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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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未時,朱見濂午間小憩後,便往瓷窯方向行去。
瓷窯所處之地較為偏僻,待接近之時,路過的下人們已都看出他的目的地,有掩不住情緒的,竟露出幾分意味深長的笑意來。朱見濂不予置理,但心中已有了揣測。當日王妃審訊沈瓷之事,知道的人原本並不多,可如今看來,竟已到了人盡皆知的境地,分明是有人刻意散播。
他並未介懷此事,也不想跟杜王妃爭什麼。世子之位於他,原本便是可有可無,他沒有太在意。
朱見濂邁入瓷窯的之時,沈瓷正專心致志地拉著坯。
前些日子,她剛完成了瓷泥的淘煉。冬末的天氣,得把手放在又髒又冷的涼水中,一次又一次篩選出顆粒雜質,才能淘煉出精細的瓷泥。由於缺乏人手,沈瓷和竹青只得自己不停地揉搓、踩踏,費了大力氣,才把瓷泥揉製成坯料。從前在景德鎮,這種粗活都由僱傭的工人做,可當下時勢不同,一切都得親力親為。
如今,雖是過了揉泥的第一關,但拉坯亦不輕鬆。
沈瓷所購的拉坯工具,是靠轉軸邊上的搖杆驅動的。她坐著小凳,將坯料置於轆盤之上,邊從桶里沾過清水,邊在不停轉動的坯料上操作。而竹青則坐在一旁,搖動轉軸邊的杆子,令轆盤轉動起來。
兩個人太過專注,以至於朱見濂來了,還未曾發覺。他也不驚擾,覺得這拉坯頗有意趣,便在一旁揣著手看起來。
竹青畢竟是女子,鮮少做力氣活,搖了一陣兒杆,手便酸疼得不行。她雖咬著牙不說,動作卻變得遲緩,額頭也滲出滴滴汗珠。沈瓷瞧見了,溫聲道:「你先去休息會兒吧,我自己也能時不時搖搖。」
竹青不知沈瓷如何還能抽得出手,卻自知自己已堅持不住,便提議道:「姑娘,你也同我一起歇會兒吧。」
沈瓷緊凝著眼前的柱體,分毫未動:「這立起的胚料離了手,便會塌下來,你先去吧,我沒事。」
「那我來幫你!」朱見濂毫無徵兆地發了聲,音色甚是嘹亮,驚得兩個女孩都是肩膀一抖。他兀自暗笑,誰讓你沈瓷這麼久都沒發現有個人在背後,就是得嚇嚇才長記性。
他坐在竹青方才那條小凳上,頎長的身材便縮成了一團,玉樹臨風之姿也塌了下來。他自己渾然不覺,還陷在方才嚇到沈瓷的得意中,伸出手試了試搖杆,便咕嚕嚕地乾脆轉了起來。
「小王爺,使不得!」竹青意識到朱見濂所做之事後,連聲驚呼。這等下人做的事,怎麼能讓小王爺親自動手?她滿心惶恐,卻發現朱見濂絲毫未動,固執地坐在矮矮的小獨凳上,好似已玩上了癮,半晌,才聽得小王爺幽幽道:
「怎麼,我玩玩搖杆都不行?」
竹青連忙道:「行,行,只是……」
小王爺皺著眉頭輕咳了兩聲。
竹青悶下頭,徹底不敢吱聲了。沈瓷在驚嚇之餘,再看小王爺無意間流露出的這幅神情,心中竟脈脈生出幾分暖意,面上也不禁帶了笑。竹青瞧著眼前兩人都是各做各事,無動於衷,突然覺得自己甚是多餘,只得默默再端了個小木凳,自己跑屋外歇息去了。
屋內只餘下沈瓷和朱見濂兩人。
轆轆的軸輪旋轉著,牽動起纖纖素手中的胚料。朱見濂剛剛被竹青阻攔時,心裡的那股勁兒也冒了出來,把搖杆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