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福腳步一頓,不由停了下來,回頭看著衛朝夕。
「我跟你走,好不好?」衛朝夕腳步挪近了幾步,重複問了一遍,眼中似期盼,似懇求。
楊福的手心不知不覺已浸了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心底亂竄,他想要走過去問一問她,既然知道他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人,為何還要跟著他?她難道不知道連他自己都是如履薄冰,步步險峻嗎?
感動的潮水漸漸便將他的整顆心充盈起來,但說出口的時候,依然是不客氣的話:「你誰啊?跟著我幹嘛?從哪兒來回哪兒去。」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這的確是汪直向來的態度,可他的眼神出賣了他。衛朝夕抿起薄唇,沒有再爭執,只定定站著,聲音喑啞,問朱見濂道:「他這一去,是不是凶多吉少?」
「他若是能處理得當,便不會有什麼危險。」
「那……那汪直呢?真的汪直,會回來嗎?」
朱見濂踱到崖邊,再探頭看了眼深不見底的懸崖:「他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
從今往後,汪直已去,唯剩一個萬貴妃留待籌謀。
東廠的暗衛早就悄然離去,朱見濂惦念著沈瓷的去向,對馬寧道:「快些下山,去找沈瓷。」
馬寧猶豫道:「沈姑娘會不會已經……」他的目光看向了懸崖。
「不會。」朱見濂邊走邊道:「汪直方才只說他想將沈瓷推下懸崖,卻並未說已經推下,再加上衛朝夕來時他明確說了沒有,沈瓷應該只是離去罷了。」
三人一同下了山,衛朝夕上了馬車,朱見濂卻是不肯進去,只坐在車前板上車夫的位置,道:「此程距驛站尚有一段距離,單憑腳力很難走完,加之夜深天暗,沈瓷很有可能就在附近,若是進了馬車,我怕看不清。」
便如此行著,每到沈瓷有可能藏身之處,朱見濂便停下來提著燈盞看看,馬寧為防衛朝夕出事,便守在原地。眼下,臨到一處清澤的池邊,朱見濂再次停佇。
「我去看看。」他撥開叢葉,四處觀望,方才停了多處還不見人影,此時不免有些發慌。他將燈盞舉在身前,將周邊都照了一圈,終於在樹木的掩映後,發現了恍惚無言的沈瓷。
她躺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上,仰頭望著天空星辰,一動不動。
「小瓷片兒。」他輕聲喚她,口中莫名染上些許酸楚,心中卻泄下一口氣。還好,她仍安然無恙地在這裡。
沈瓷嘴唇乾澀,反應了好一陣,才慢慢轉過頭來,目光的焦距逐漸清晰,終於借著燈光看清了他的臉。
似乎有什麼緊繃的東西突然鬆懈下來。
如同腳踩的薄冰變成了厚實的地面,又如握住了池邊唯剩的一株救命稻草。
一顆懸空的心終於著了地,想要依靠,想要傾訴,想要發泄。
「小王爺。」她一開口,聲音便難以克制地染上了顫抖:「我真沒用,真沒用。三年……三年裡明明無數次想起,都下定決心要殺掉他的。可沒想到臨到頭,我居然下不了手,我居然無法給我爹報仇!」
朱見濂抱住她,感受到她身體的顫抖,撫了撫她的背,將她攬入自己懷中,無聲安慰。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沈瓷仰起頭,淚痕掛在頰間:「汪直說他如今已經找到了可以代替我的督陶官,我怕我真的走不了了……」她喃喃念著,突然抓住了朱見濂的衣袖:「小王爺,你帶我走吧,一定要帶我回江西,好不好?我不想困在京城,我不能留下來!」
朱見濂握緊她的手,試圖用掌心的溫熱暖一暖她冰冷的身體,正色道:「好,我答應你,我們回江西。」
「不知道汪直會不會讓皇上繼續下那道聖旨,若是無從更改……就算是偷偷帶我走也好……」沈瓷長嘆一聲,渾身的力量好似被抽走:「我已是無法為我爹報仇了,唯有將他的遺願完成得更好……就算不能回御器廠,也絕不能留在京城……」
朱見濂眼下還無法告訴她汪直已死這件事,脫下自己的外衣替她披上,再次承諾:「別擔心,汪直留不下你。再離開之前,你不需再攪合別的事,就安安心心等著我的消息,我帶你回去。」
沈瓷倚在他的懷中,像是放下了心,可心中的矛盾糾葛卻是停不下來。她厭惡自己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