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也是虧得萬貴妃的推薦。有時他也會得到她的命令,將被皇上寵幸過或者欲意寵幸的宮女除掉。
汪直遲疑良久沒有回答,就在沈瓷心生悔意,覺得自己的問話觸犯了他時,卻聽汪直聲音沉沉,輕吐出一個字:「是。」
沈瓷愣了愣,見汪直臉色沉沉,也不再多問,另起了話題,閒閒碎碎地扯了些別的,終於抵達了西廠人員的住處,在汪直住所旁側的一間單人房裡,安頓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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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兩日,淮王帶上世子朱見濂,入宮朝覲。
沈瓷原本是不知道此事的,但按照禮制,中央六部需要各出幾個宦官,前往迎候。迎候藩王朝覲是個累差事,儀式繁瑣,流程冗長。沈瓷身在工部,又是新來的,這事兒便趕上了她。
「淮王的儀仗啊……」沈瓷喃喃自語,腦海中又浮現出小王爺那雙濃深眉眼,黑粼粼的,望著她,不言語,心魂便被攝了去。想到今日能再次見到他,竟生出一種恍如隔世之感,腳步虛浮。
她便這樣半清醒半惘然的,隨同眾宦官,去往西門,等待淮王一行的到來。
鼓聲乍起,樂作渾響,沈瓷等一眾小宦官的前方,還站著文武百官,皆是身著朝服,侍立靜待。淮王帶著朱見濂,跟在執事者後,由西門進入奉天西門,威儀行來。
透過層層疊疊的人影,沈瓷從細微的罅隙間看見了朱見濂。他穿著一件深紫色的端莊禮服,髮絲用上好的無暇玉冠了起來,貴重中自有一份少年的頎頎英氣。伴著灼烈的日光,更襯得他身量頎長,神清氣爽,濯濯如朝霞舉。
周圍樂聲大作,沈瓷卻覺得天地都在此刻安靜下來,再無任何聲息。自從景德鎮一別後,她便沒有見過他,又怎能想到,再次遇見,已是世事輪轉。從前她是他名義上的小寵,是他偏房裡身份曖昧的姑娘,兩個人隔得那樣近,卻是說不清的你來我往。而現在,他依然是他的淮王世子,她卻成了宮中的小宦官,站在人群之中,遠遠地,無聲地,望著他。
鑼鼓喧天,捲簾鳴鞭,沈瓷同眾宦官一起跪了下來,恭迎淮王到臨。她抬起頭,看著朱見濂的背影越走越遠,絲毫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胸口悶得窒息,直到周圍的宦官用手肘碰了碰她,提醒道:「別看了,腦袋抬這麼高。」
沈瓷垂下頭,慢慢閉上了眼睛,將自己融在一片磕下的宦官之中,伏低身體,頭埋在雙臂間,眼淚在眶里轉了轉,還是沒忍住,掉了下來。
朱見濂行在路上,越往前,越覺得似乎哪裡不對勁。他的腳步越來越慢,忽然停了下來,轉過頭朝人群中看去。
隨行的從官急了:「世子你看什麼呢?文武百官都瞧著這兒呢。」
朱見濂沒答話,目光在人群中轉了一圈。黑壓壓的一片,除了士大夫,便是宦官和侍衛。
除此以外,別的誰也沒有。
他轉回身,莫名悵然,低低對從官嘆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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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王帶著朱見濂行至殿前丹墀,等候聖駕。
皇上身著禮服,御輿而出。御史報了時辰,淮王等人各就拜位,行八拜禮畢,又呈奏摺于謹身殿,將近年封地境況,予以詳述。
萬貴妃與皇后一左一右,立於皇上兩側,而汪直則站在萬貴妃身邊。
朱見濂一抬眼,便瞧見汪直那張臉,與楊福的確相當相似,幾乎一模一樣,可是,兩人的氣質卻是相去甚遠。即使楊福專門學習過汪直的言行舉止,可那狂傲得眼裡不放人的姿態,那飛得高高的眼角眉梢,卻是學不來的。
他並未想到,汪直此刻作出的狂傲,也是因為看見了他。
兩個人都默不作聲地打量著對方,汪直心裡納罕:淮王世子倒是個頎長英氣的少年,與沈瓷年紀相仿,身份卻差得多,這兩人碰在一起,能有什麼關係呢?
天空明淨無痕,卻有一團灰黑的密雲,已在兩人之間暗涌。
071密雲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