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近日來得愈發頻繁,案子雖在調查,但時不時總會撥出一點時間,到沈瓷這兒晃一圈。
原本,沈瓷是打算在正式赦假時,再去找小王爺。可是就在赦假前一日,汪直剛走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屋檐上便飄下一人。仔細一瞧,竟是馬寧。
「沈姑娘。」馬寧揖手為禮:「是世子殿下讓我來的。」
沈瓷放下心,扶了扶自己頭頂的宦官帽,笑道:「已經很久沒有人叫過我沈姑娘了,真是難得。」看了馬寧一眼,問道:「是畫院的人告你們這地方嗎?」
馬寧躬身道:「不是。」
沈瓷怔仲了一瞬:「那是……」
「姑娘突然離宮,宮中並未留下任何備案,畫院裡也沒人知道消息。世子殿下只知你被安排在宮外,便安排我等挨個畫坊和瓷坊進行調查,查到這裡時,恰好聽說汪直近日來得頻繁,果然便在這兒找到您了。」
沈瓷驚訝道:「畫院裡沒人知道我的消息嗎?」
「沒有。」
沈瓷微微垂眸,她當初託付汪直將行蹤告訴畫院的人,怕的就是小王爺尋不到她。或許,或許……是汪直太過忙碌,不小心忘了罷。她心下不安,突然想起了什麼,嚅嚅問道:「小王爺怎知順著汪直的蹤跡找我,他與汪直早就相識?」
「這個問題,屬下怎會知道,姑娘還是留著去問小王爺吧。」說罷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欲帶沈瓷離開。
沈瓷遲疑道:「瓷窯有瓷窯的規矩,不宜說走就走。眼下已近黃昏,還請您稍等一個時辰,也省得翻牆了。」
馬寧目光閃動,斟酌著點頭道:「那好,一個時辰後,會有馬車在瓷窯外等候姑娘。」
到了酉時,斜陽的餘暉染紅了天角,在雲朵霞片中徐徐下沉。瓷窯的人紛紛停了工,各有去處。沈瓷上了馬車,七彎八拐,行了好一陣,才抵達淮王所在的驛站。
小王爺早就迎候在門口,馬車停下,便上前幾步,把手伸給了她。
沈瓷拉開車簾,低頭便看見小王爺骨節分明的手指,修長有力。她遲疑片刻,不太敢伸出手去碰,兩人所謂的剖開心扉,也只有上一次見面而已。小王爺尋她良久,情愫早是蓄勢待發,狀態轉變得快;可現下於她而言,卻仍是生疏。
小王爺見她怔仲,輕拉過她的手,順力拉著她下了馬車。
「還沒用晚膳吧?想吃什麼?」他問。
「都可以。」沈瓷腆然道:「我不挑食。」
「也是。」朱見濂笑笑,一邊拽著她的手往前走,一邊問:「路程可還遠?」
「不遠。」
朱見濂鋪墊了前面幾句,這才順理成章問道:「你怎麼去了那座瓷窯?連個信都沒留。」
他的語氣帶了幾分好奇,眼中卻閃過一抹銳利。這抹銳利沒能逃過沈瓷的眼睛,她心中一凝,沒立刻回話,只笑道:「無論我在哪兒,小王爺不還是找到我了?」
他的掌心扣得很緊,有細密的汗貼了上來,笑容有些牽強,帶了絲痛惜的意味,看著她的眼睛,慢慢開口:「小瓷片兒,京城不是我的地方,並不是,每次我都能夠找到你的……」
沈瓷的心霎時便軟了,垂下頭:「我有托人給你留下口信,沒想到他給忘了……」
「你拜託的人,是汪直吧?」朱見濂一幅「早有預料」的表情。
沈瓷驚愕抬頭:「小王爺認識他?」
「見過兩面。」朱見濂斂了笑,認真道:「汪直這個人,你不要同他走得太近。」
沈瓷不解問:「為什麼?」
為什麼?朱見濂總不能說自己正在算計汪直,只不咸不淡道:「這人在宮內宮外口碑極差,囂張傲慢,怕你受委屈。」
沈瓷暗暗鬆了一口氣,擺擺手不在意道:「這倒不會。民間流言,難免以訛傳訛,他並不是這樣的人。說到底,我這條命還是他救的。」
此言一出,朱見濂心底驟然響起破裂之聲,將他原本就煎熬無比的情緒,推到了萬丈深淵的邊沿。
「他……救過你的命?」
沈瓷想改善朱見濂對汪直的印象,遂細細說道:「運瓷入京的途中,江匪從我後面揮下一刀,若不是汪直出現,現在,我恐怕就沒法站在小王爺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