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衝身後隨從揚了揚眉,那人便將木盒遞呈上來,汪直接過,在萬貴妃面前打開,裡面正是沈瓷在民窯制出的瓷器。汪直專門挑選了幾件萬貴妃偏愛的器型紋飾,以投其所好。
白色胎質,如冰似玉。細膩溫潤,淺酌低唱。圖案有青花,亦有彩繪,兩種都是萬貴妃的偏愛。她不愛看純色的瓷器,嗜好艷而不俗,華而不媚的筆觸。因而雖對彩色情有獨鍾,又不喜過於張揚的描繪。
當今瓷業,仍以單色釉下彩為主,五彩的瓷器並不多見。而沈瓷所繪的彩瓷,釉色淡而清雅,含蓄細膩,更有女子特質。
「是我想要的感覺,清新嬌美,又不失意趣。」萬貴妃抬眼看向汪直:「這套瓷器的畫風相似,是一人所制?」
「是。」
萬貴妃指如春蔥,輕輕撫了撫光潔的瓷面,笑問:「是民間尋來的工匠?」
汪直搖頭:「不,是一個宮中宦官。」
「宦官?」萬貴妃來了興致:「宦官也有會制瓷的?」
汪直含糊答道:「這人剛入宮不久。」
「原來如此。」萬貴妃恍然,想必此人是近日才淨了身,充入宮中,不過轉念一想,又問道:「宮中沒有瓷窯,既然宦者入了宮,又在哪裡制的瓷?」
問及此處,汪直也懶得再避諱,道:「這小宦官已被我收入西廠,瓷器是他入宮前做的,成品是我准許她出宮取的。」
萬貴妃笑了,毫不介意他的坦白之言:「原來是西廠的人啊,怪不得。」她這句「怪不得」說得縱容,舒舒服服地靠在坐榻的軟墊上,向汪直淡淡一笑:「本宮覺得這套瓷器做得不錯,挺喜歡。至於怎麼獎勵你的下屬,你看著辦吧。你也知道,但凡你看中的人,想要他去做什麼,本宮和皇上大多都是支持的。」
汪直展頤,傲然的表象褪去,是孩子般的率性清朗,微笑道:「皇上和娘娘待我最寬厚。」
萬貴妃垂首再看了看手中瓷器,愈發覺得符合心意,再開口道:「這人雖是宦官,但有這麼一手制瓷的好手藝,也別荒廢了。每季度御器廠送來的那些瓷器,也不見得就比這人做的更合我的心意。唉,你也知道,本宮最喜精巧秀麗的瓷器,看見了便釋不了手,過段時間,再給本宮送一套這人做的瓷器來。」
聽這話,便知萬貴妃是真的喜歡了。汪直頷首應承,即為沈瓷感到高興,又驀然升出一種迫近而易逝的失落感。
萬貴妃擔心汪直性情直率,不懂得收攏人心,還特意提醒道:「那宦官若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別太過分的,你可做主先賞給他。」
汪直一怔,他再清楚不過,沈瓷最想要的,便是將皇上之前親口下的諭旨免去,從而讓她光明正大回到御器廠。可那樣一來,她很快便會從他的身邊離開。兩個人從見面到相處的日子還不長,他私心並不希望她走,更不希望她走得乾脆且毫無留戀。
於是他眨眨眼,下意識道:「我之前恰好問過,她並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娘娘既然發了話,讓她莫浪費了才能,不如就賞些銀兩,允她自己制瓷,也不至於沒有成本購置原料。」
萬貴妃順應點頭道:「你說了便是。你西廠的人,自然交給你來安排。」
汪直點點頭,因方才的話語略覺忐忑,但很快,他的驕傲和決意就將這份忐忑壓了下去。
汪直是這樣的人,不夠圓滑,不夠世故,自傲且偏執,認準了便要一口氣走到頭。他處理朝廷紛爭如此,對待情誼亦是如此。他的自傲和自在來源於從小便擁有的權力和寵愛,可這一切依然無法完全沖刷掉他在男女情愛面前的自卑。他絕不會低聲下氣去乞求一段感情,也不會放低姿態去哀告內心的鬱結。但情愛一事,是他坦蕩無畏生命中難有的踟躕。他私念已起,他在劫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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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直離了萬貴妃的宮殿,先去了工部畫院。
沈瓷想到汪直今日要去見萬貴妃,整個早晨都有些心緒不寧。她盡力平息心情,還是忍不住揣測聯想。眼下時間緊迫,要在小王爺離京之前撤去罪名,實在不易。
沈瓷與汪直向來都以朋友的身份相交,她雖早聽過汪直大名,卻還沒清楚意識到他在皇上和萬貴妃身邊的地位。因而雖然抱有希望,卻並不濃厚。
汪直差人
083在劫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