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老婦是她的母親,被周圍的人稱作「徐娘」或是「綢珍姑姑」,老得讓人匪夷所思。
朱顏正出神,聽她蒼老的聲音帶了點疲倦,「燕子啊,昨兒吩咐你疊的那些紙元寶可疊好了?」
朱顏及時回神,臉上泛起一絲淡笑,帶一點若有若無的愁苦,「娘,已經好了,就在堂屋的簸籮里放著。」
雖然對過往和現在都只有少許模糊的記憶,但她還不想露餡,因此堅持少說多做的聽話原則,老婦說什麼,她就做什麼。
徐綢珍聽到女兒的回答,覷著她看了片刻,乾巴巴地笑一笑。
這一笑,將那滿臉的皺紋擠成了一隻皺皺巴巴的核桃,「帶去墳上的貢品已經備好了,等你晾好了衣服,我們就走。」
朱顏低頭看向她手中挽著的一個篾條竹籃,裡面擺著幾碟小菜,還有幾隻比徐綢珍的臉更加皺皺巴巴的蘋果,就是清明上貢的祭品。
想來如此寒酸的祭品,若是死者泉下有知,只怕也不能安眠。
再想想方才的「討債」風波,看來她攤上了不小的麻煩……據說這年頭穿越很流行,難道她開啟的乃是「種田」模式?可她依稀記得,她從前是學醫的,不是學農的……
朱顏暗暗為自己哀嘆一把,默然點頭,手下的活也沒停,利索地將一件件衣服絞乾,回身仔仔細細地晾上了竹竿。
收拾完,她取過一旁的抹布,拭了拭手上的水跡,一雙蒼白的手,已經被尚不溫暖的春水泡紅。
「娘……他,剛才那位大哥,說我是……克父克夫?」朱顏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不敢看徐綢珍,生怕自己眼中的疑惑被察覺到。
徐綢珍還在心疼那幾兩碎銀子,並沒有生疑,絮絮叨叨地搖頭,「芝麻大點事情,你忘了也好。」
「……我不該知道嗎?」朱顏有點發窘,這做母親的也太不上心,克父克夫這種傳言,豈能是小事?
見她一定要問,徐綢珍嘆了口氣,「你六歲的時候,有個遊方的道人給你算過一卦,說是命硬得很,在家克父,出嫁克夫……你是苦命吶,你那宏表哥也苦命。」
「娘……那什麼表哥又是誰……」聽到又扯出一個人來,朱顏苦惱地揉了揉額角,她向來搞不清這些彎來彎去的親戚和輩分關係。
徐綢珍整理著籃子中的貢品,語氣頗為敷衍,「阿宏是你大表哥,十來歲上和你定了親的,不過你十三歲那年他便死了,到底沒成親。咱們如今住在你舅舅家,多少是看了這個人情。」
朱顏眨了眨眼,還沒從這麼複雜的人際關係中理出個頭緒來。
徐綢珍見她不解,又耐心地解釋道:「你父親前些年過世,你舅舅見我們母女倆無依無靠,你又是這種命,怕是難以再嫁,一合計,倒不如大家湊一起過過,還熱鬧些,原本的宅子也好賣了換成銀子。」
在她循循善誘的解釋下,朱顏總算是明白了一點。
她們母女二人,如今住在母舅家中,而那母舅的大兒,也就是她的表哥,原是同她訂了親的,幸虧人死得早,否則自己說不定連孩子都有了。
鬱悶了片刻,朱顏隨口敷衍,「娘不是說要去上墳祭拜嗎?我們這就走了?」
徐綢珍被她提醒,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猶豫了一下,又放下手中的籃子,「我去換件新一些的衣服再來,若是讓你父親看到我穿得這樣破爛,叫他在地底下也不安心。」
朱燕看著她踉踉蹌蹌的背影一點點挪進了屋子,又看到那些寒酸的貢品,心裡到底不好受,幽幽望天發呆。
清明時節的田埂上,青草長了一茬又一茬,都掛著細小的雨珠。
「燕子啊,你的女工針黹都還不錯,只是以前身子弱,拈不動針兒,娘也敢來不勞動你。」徐綢珍一路走著,忽然回過頭帶著歉意看了女兒一眼,「可如今你父親的最後一點字畫也當完了,你那不出息的二表哥的債卻不知還完了沒有,我們既然住在你母舅家裡,就算是一家人,也得幫襯幫襯他。」
朱顏點點頭,這話的意思她懂,那母舅既然這樣體恤她們母女,她自然願意相幫的,只是不知道那個二表哥又是誰?聽徐綢珍的話,似乎是個很糟糕的傢伙?
「說起來,娘,今天那個……那個,大哥……就是來要債的
第二章 病中歸[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