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色寂美,一片竹影斜斜投射到一旁的粉牆上,隨著微風來回晃著。
窗上有雕花的格子,是一朵又一朵盛開的紅梅,古老泛黃的紙片不時發出很脆的聲響,與油燈「嗶啵」作響的火星進行著二重唱。
朱顏一手團著一卷書,一手探出小小的竹籤剔亮燈焰,扁扁的竹籤的一端已經被燻黑,泛著別樣奇異的光彩。
手中的書講的是一段關於脾胃的論斷,什麼「胃氣為人之根本」、「萬病皆從脾胃生」,都是從前就爛熟於心的內容,再看下去是方歌,「補陽還五赤芍芎,歸尾通經佐地龍,四兩黃芪為主藥,血中瘀滯用桃紅」,她對中藥所知還不多,對劑量更是一頭霧水。
朱顏看著,不禁漸漸犯困。
「喵!」虛掩著的門一動,貓兒一扭身子便竄進了屋中。
朱顏疲憊的臉上染起一點笑容,伸手將它抱在腿上,「小貓,你不去捉老鼠?」
得不到回答,朱顏又自語,「也是,你還太小了,捉不到老鼠的……」
「出去走走吧,月色很不錯。」放下手中方書,抱著手中柔軟溫暖的毛團慢慢走出門檻。
廊外月色如水,不遠處一株白玉蘭開著,潔白的花苞在月光下宛如白玉所琢。
「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閒人如吾兩人者耳。」
庭中流轉的月光就如同積水一般清澈透明,那水中還有水藻和荇草交錯纏結,仔細看去,卻原來是蒼竹與翠柏的影子。哪一夜沒有月光?哪裡又沒有松柏?只是少了兩個像我們一般悠閒地流連於自然美景中的人罷了。
這是蘇軾在《記承天寺夜遊》中的感慨,朱顏觸景生情,不禁抬頭望著如鉤的月牙輕輕吟誦。
「只是少了兩個像我們一般悠閒地流連於自然美景中的人罷了……」朱顏輕輕嘆息,只有自己聽得到。
若是可以,誰不想自由自在地流連於世間,可是殘酷的是,人總是要吃飯的,這樣美好的不食人間煙火的想法,不過是個桃花源罷了。
碌碌紅塵的人,並不僅僅是因為貪戀浮名,更多的是身不由己地被牽扯其中,為了自己和家人能夠更好地活下去,不得不出賣自由。
「燕子,還沒睡下?」徐綢珍蒼老的面容出現在不遠處,帶著一縷疼惜的神情。
「娘,心火旺,睡不著。」朱顏說得幽默,卻又帶著一縷苦笑。這是從前最愛和同學開玩笑的內容,但到了這裡,卻再也沒有人能聽懂她的意思。
徐綢珍聽懂了她的意思,但沒有笑,低眉瞥了瞥依然放在牆角的那把傘,嘆一聲,「回去睡下吧,我明日會去邊家。」
「好,我知道了。」朱顏沒有再爭,將貓兒放下,俯身收起那把傘,摸黑向著前院去了。
徐綢珍依然定定地站著,直看到她屋裡的燈亮起來,又滅下去,這才走進自己的屋子睡下。
第二日,徐綢珍果然去了邊家,不過她並沒有見到袁宣清,少夫人的病因為辯證合理,用藥適當,已經有些好轉跡象,相信靠著邊家的財力支持,終會有治癒的那一天。
朱顏的日子又恢復了平靜,只不過偶爾會有人慕名前來求醫,都不是什麼大病症,朱顏儘量開了些簡易的食療方子,家中貧困的,索性連診金也懶得收。
這樣簡單的日子過得很快,一晃一月過去,依著上次的約定,竇綏果然帶著那孩子來了。
這次見面,那孩子顯然有所好轉,一對眼瞼已經有力支起,露出他一對水靈靈的大眼睛。或許因為生病太久的緣故,那一雙大眼裡似乎總是有著未乾的淚水,看得人情不自禁地心生憐惜。
「朱顏姐姐,我身體好多了,多謝你!」他稚嫩的聲音也很好聽,說這句話時認真的神情更加惹人疼愛。
朱顏微笑,伸手抓過桌上一隻小匣子裡放的薑糖,遞給孩子,「先吃塊糖,找椅子坐下來。」
這一批薑糖是不久前朱顏在徐綢珍的幫助下親手做成的,原料便是生薑和紅糖。首先把生薑在水中煮出汁水來,瀝乾殘渣後加入紅糖,待糖漿變稠後舀出倒在灶台上晾乾。等到糖漿幹得差不多了,還要放在大鐵鉤上拉,這裡技術含量太高,便是徐綢珍動手。等薑糖完全變硬,重新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