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飯吃得無聲無息,朱顏擱下箸子就想一頭扎回屋裡,卻被袁凜擋了去路,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我乏了,去歇一會兒。」
「在院中走走,不也是休息?」袁凜也不管她樂不樂意,挽了她的胳膊,沿著院中卵石鋪就的小路走進花徑,「你可知道你家中還有幾位叔伯?」
「……不知道。」朱顏埋下頭,老實地回答,她最頭痛的事情就是一大家子的輩分,每次想想就覺得自己會白了幾根頭髮。
「那乖乖地記好了,你父親有一個嫡親的兄長,為人最是爽利的,對你也最寵愛,是行三的朱弦之先生,還有你那二伯和四叔,也一道在京中從商,你……」
「等一等。」朱顏捂著額頭,頗以為苦,「這種大族不應該有族譜麼?去借一本來,我還是背一背罷……聽你這麼說著,可是亂成一團了。」
袁凜搖頭,「來得匆忙,不曾帶來此物,若是現下叫人專程取索取此物,倒要讓人笑話你這個離家的女兒了。」
朱顏無辜地霎了霎眼,飛快地找到一個理由,「怎麼說我幼時也曾高燒失了記憶,就是記不得家中有多少尊長,卻又怎麼樣呢?」
「你記不得,你母親不會教?」袁凜挑了挑眉看她。
「……母親?」朱顏闔了眸子,已經有三個月沒有聽聞徐綢珍的消息了,也不知道她如今究竟在做什麼……雖然之前有過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但最初嘗到的那些溫暖,終歸是她給的,叫自己怎麼放得下呢?
「可是,她並不希望我回到京城,連父親的事情都從未告知過我……」如今深陷一干紛擾之中,朱顏對她當初的那些話體會愈深,或許的確是自己做錯了。
「阿顏。」袁凜轉身扶了她雙肩,低頭望向她,「你還是信她的?」
朱顏眨了眨眼。將目光移到身旁的花樹上,細細數著一株白蘭花上打了多少個骨朵兒。
得不到她的回答,袁凜有些著急,他雖不知道徐綢珍究竟有何打算。但以朱軫那時提起的事情看來,徐綢珍與妾室乾雲之間的關係實在糟糕得很,處處抬出所謂正室的身份來壓著乾雲,而乾雲的身份……
他現在已經知道了乾雲的身份,以她那等心高氣傲。自然不甘被一個農家出身的醫女蓋過去,何況朱衡愛的人又是她,兩人明里暗裡也不知多少爭執,就憑這些事情,他也不能相信徐綢珍會待朱顏一如己出,會真心實意為她好。
「宣清,別說這些了。」朱顏從他手中輕輕掙脫出去,伸手摘了一朵含苞欲放的白蘭,狹長的花瓣在夜色里顯得越發潔白,那種馥郁的香氣也滿滿地繚繞在指間。「你看,這花開得很好呢,只可惜這樣的花,卻是不能治病救人的……」
「可用作香囊,或是香膏之類。」袁凜漫不經心地接了一句,恰好花徑另一側植著一溜美人蕉,便摘了枝火紅的與她簪在鬢上,「紅色很是配你。」
「……我當不起呢。」朱顏搖頭,紅色是正色,平日裡哪會輕易用上。再說紅彤彤的一片,很像血的顏色,她並不喜歡。
「說到這個,我倒覺得紓姐很壓得住這顏色。不過她總穿一件玄色的衣裳,下面血點一般的百褶裙,看著無端叫人發憷。」就像盛開在黑暗中的石蒜花,可遠觀而不可敢褻玩。
袁凜微蹙了眉,說起紓憂麼,「不知她有什麼打算?」
朱顏一愣。忽然想起永無那天提起的謀復一事,咬了唇沉吟,「……宣清,你之前說過想要離開族中,是因為……前朝的事情?」
「……你從何處得知?」袁凜沉下臉,迅速拉著她回到屋內,其實不用多問他也能猜到,多半是她在北流村聽到了什麼不該聽到的話。
「不過白問一句,你何必這樣緊張?」朱顏斂了眉,心裡已經明白,他絕對與此事脫不了干係,永無還當真沒有騙她,那麼,他想娶自己的真心又有幾成呢?不過這個殘酷的問題,她暫時不想去思考。
「的確是我失態了。」袁凜歉然笑了笑,這樣反倒顯得有些欲蓋彌彰,是自己方才失了分寸,上前把她鬢邊斜了的美人蕉放正,扶了她雙肩,「阿顏,信我,我不會害你,也不會利用你。」
朱顏眨了眨眼,她知道他不會來害自己,但是不是利用這就不一定了,而且,兩人的想法也不可能完全一樣
第二百零二章 醒夢甜香[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