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門,直隸總督行台衙門。
幕僚姑爺張佩綸,司法幕僚伍廷芳,津海關道道台盛懷宣,朝鮮總理大臣袁世凱,漢城領事唐紹儀,水師營務處總辦羅豐祿,大沽炮台守將羅榮光,北塘防區統領吳育仁,津門知府汪守正,津門知縣陳文琪,——
北洋系津門官員濟濟一堂,正在商議明日的獻俘事宜,結果紫竹林租界的美國領事李德,卻不請自來。
還沒坐下,李德張口就說已經得到長崎電報,七千清軍在中和被日軍半個中隊突襲,丟盔棄甲狼狽而逃,俘虜擊斃400餘人,護軍統領豐升阿當場戰死。
李德的話一出口,大堂內眾人無不變色,這個消息到底沒能瞞住,終究還是在『獻俘』之前,傳過來了!
接著李德就直言要求取消這次『獻俘』儀式,威脅說這種帶著羞辱性質的行為,會徹底激怒東洋政府,美國將不會再插手調和事宜。
送走了美國領事李德,李鴻章的臉陰沉的如同堂外滿天的黑雲,偌大的大堂裡面一片寂靜。
「中堂,這個『獻俘』勢在必行;現在整個津門的百姓都在翹首以待,京城那邊也一切就緒,皇帝和滿朝大臣將會親自參加。」
張佩綸沒有再說下去,但是意思已經很明顯。
「可是李德說已經把中和失利的消息送往京師美國總領事館,包括英法西洋各國也應該如是;估計到下午總理衙門就會得到消息,發電過來詢問。」
伍廷芳多年以來一直和東洋官員保持著良好的消息,作為一個西方法專家,他認為這種『獻俘』除了面子好看,其實沒有任何實質的意義。
「而且中和戰敗的消息一旦在津門,京師傳開,明日的『獻俘』將會很難看。」
袁世凱提議道:「能不能不用『獻俘』這種敏感的字眼,讓俘虜沿著津門街巷走一圈,憤怒的『百姓』一定會丟石頭砸傷一些俘虜;再給京師去電俘虜被百姓打傷,請求暫緩去京師『獻俘』?」
一屋子的人頓時都高看了袁世凱一眼,這似乎是最妥帖合理,又不傷面子的方法。
袁世凱在津門躲了這麼多天,一得到日軍合圍平壤的消息,就立即和唐紹儀一起『出山』,前來總督衙門拜見。
因為在袁世凱看來,指著葉志超那幫人,平壤頂天能守個十天半月。
而自己就算是此時領了差事,左右一番磨蹭,估計不等走到安東縣,平壤就陷落了。
「你們都錯了!」
李鴻章怒聲說道:「我一個七八十要進棺材的死老頭子,還要什麼臉子!是中和大敗,七千人被日軍半個中隊一百號人攆得狼狽逃竄,而不是葉志超滿篇假話的兩三萬日軍圍攻!」
李鴻章忍不住拍著桌子怒道:「是別的營頭都沒有損失,而偏偏正紅旗步隊、正藍旗步隊兩隊旗兵500餘人傷亡大半,豐升阿居然也被擊斃;皇帝還有滿朝的旗人,會怎麼看待這件事情?」
「咔嚓!」
總督衙門上空猛然響起一道雷霆,震得大堂內的眾人都是內心一顫。
「嘩啦啦——」
隨即一陣瓢潑的大雨從天而落,『噼噼啪啪』的濺在門外的青石地上,如同打在眾人紛雜五味的心裡。
北洋和朝廷之間,猜忌由來以久。
朝廷這些年在北洋體系之外,一直大力的扶持旗人將領,就是想逐步取北洋而代之。
而北洋眾將也為旗人練軍分走大量的軍餉資源,而牢騷不斷,並且時有各種小動作羈勒。
這消息傳進紫禁城,宮裡的那兩位會不會認為這是北洋諸部,故意給旗軍設的一個陷阱,坑殺了豐升阿?
陰死了一個正二品的旗人統領,兩隊300多旗兵,皇帝會何等的震怒!
「所以中堂一直壓著這事兒,想等平壤能打一個捷報,再一起交上去,這樣就算朝廷內心如何的震怒,天下幽幽眾口,清流百姓的眼睛都盯著,朝廷也不好下旨降罪;可是現在——」
張佩綸給屋內眾人解釋了兩句,話還沒說完,就詫異的望向堂外。
眾人的目光都扭了過去。
只見在大堂的珠簾之外,一柄繡著青山遠黛的油紙傘,悠然出現在眾人的視線。
娉娉婷婷間,李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