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黃河賦(下六)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章溢先是一愣,隨即拍打著船舷上的護牆大笑,直到把眼淚都笑出來了,依舊樂不可支。
「怎麼了,小弟乃實話實說,章兄為何笑得如此瘋狂。」馮國用被笑得心裡發毛,撫摸著自己剛領的參謀帽子回應。
拜朱某人的惡趣味所賜,淮安紅巾的常服,盡最大可能地模仿了後世的假冒作訓服,也就是俗稱的「民工迷彩」,只是把迷彩色,換成了草綠色而已。
這樣加工出來的衣服,上裝和下裝還好,雖然讓第一次接觸到的馮國用覺得彆扭了些,穿在身上,倒也顯得乾淨利落,但那頂圓圓的帶沿帽子,卻是怎麼都無法適應,他又特別信奉「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毀之則為不孝」的鐵律,不願意將頭髮剪短,因此高高的髮髻將帽子頂出個包,非但自己不舒服,別人看起來也覺得滑稽異常。
然而,章溢此刻笑的,卻不是馮國用帶了帽子之後的滑稽模樣,抬起右手擦了擦眼角上的淚,搖著頭說道,「原本愚兄一直擔心,天下的士紳們見識短,因為捨不得些許家財,就想方設法與主公為難,可如今脫脫人為弄了這麼一場大洪水出來,所有麻煩就全都解決了,至少在河南江北一省,誰都像國用賢弟這般明白了一個道理,咱家主公來了,他們頂多是破點兒小財,而脫脫來了,他們卻是連性命都保不住。」
「呃,嘿嘿,嘿嘿」馮國用愣了愣,尷尬地苦笑。
平心而論,章溢剛才所說的話,其實正是他的真實情況,在洪水到來之前,他和幾個同伴,根本看不上紅巾軍,甚至連自己的親弟弟都看不上,對淮揚三地所推行的士紳一體化納糧和攤丁入畝政策,更是恨之入骨。
如果不是為了高人一等,大夥又何必十年寒窗苦讀,誠然,開工坊和做生意也能賺錢,但那種勞心勞力,還要處處陪著笑臉的賺錢方式,哪如一邊吟詩作畫,一邊接受鄉鄰們拿著土地主動「投效」來得輕鬆。
大宋養士三百餘年,所以宋亡時才有那麼多讀書人與國俱殉,你朱屠戶把士大夫與販夫走卒同等對待,讀書人又何必自降身價為你出謀劃策,還不如趁早去輔佐別人,將你打翻在地,然後繼續舒舒服服地享用萬世不易的優待。
但是,在親眼目睹了成千上萬百姓葬身魚腹之後,他們才豁然發現,原來在大夥公認的賢相脫脫眼裡,自己不過是一撮野草,隨便伸伸手就拔掉,根本不在乎是生是死。
有了比較,才知道哪邊更好,朱重九隻是讓大夥失去了某種沿襲了數百年的特權,而脫脫回來之後,卻是想要大夥的命,在舍財和人才兩空之間,選擇一下子就變得無比容易。
正尷尬間,頭頂上忽然響起了一聲龍吟,「嗚嗚,嗚嗚,嗚嗚嗚嗚~」,緊跟著,站在主桅杆吊籃中的瞭望手扯開嗓子,衝著下面大聲示警,「東南方,東南方發現可疑目標,是船,很多船,旗號,打得是蒙元的旗號。」
「正東,正東也發現可疑船隻,六艘、距離五到六里。」另外一艘仿阿拉伯三角帆船上,瞭望手也大聲示警。
「果然,察罕貼木兒也沒閒著。」章溢立刻顧不上再調侃馮國用,撒開腿,就往船頭跑去,一邊跑,一邊衝著自己的親兵喊道,「楊衛,望遠鏡,給我望遠鏡,順便下去把鎖子甲給我拿過來。」
「是,參軍大人。」親兵楊衛大聲答應著,從脖子上取下一個皮盒子,飛快地塞進章溢手裡,「按船上規矩,大人一會兒可以去指揮艙。」
「少囉嗦,趕緊去給我取鎧甲和兵器,大總管在哪,我就在哪。」章溢狠狠瞪了親兵一眼,大聲呵斥。
不管滿臉委屈的楊衛,他舉起望遠鏡,一邊笨手笨腳地調整著焦距,一邊努力朝正東方向觀看,果然,在黃河水道的上游,看到有五艘三桅木帆大船緩緩壓了下來,在大船周圍,還活躍著幾十艘一丈長短的小漁船,像一群捕食的黑魚般,四下亂竄。
「哪裡,哪裡,章兄,你手裡拿的這個銅管子是什麼,能看得很遠麼。」馮國用也顧不上再尷尬,慌慌張張地湊過來,大聲請教。
「給你。」章溢將自己的單筒望遠鏡朝馮國用手裡一塞,大聲解釋,「左眼閉上,用右眼看,後面那隻手握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