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言志
「嗯。」逯魯曾被氣得悶哼一聲,身體仰靠在馬車的車廂壁上,花白的鬍子上下跳動,卻找不出任何理由來反駁對方。
因為從某種程度上而言,蘇先生說得一點兒都沒錯,朱重九變得越來越獨斷專行,越來越霸道,完全是他和章溢、劉伯溫等人一手為之。
是他們覺得朱重九以前事事都要詢問大夥的意見過於沒主意,是他們認為君主就該有個君主的樣子,不該被臣子的觀點所左右,而現在,朱重九開始按照他們的設想轉變了,他們卻又覺得君權太重,已經侵犯到了相權和臣權,這不是葉公好龍又是什麼。
「蘇某當年讀書不成器,花了好多錢,才買了個小吏做。」蘇明哲卻不管逯魯曾會不會被自己活活氣死,笑了笑,臉上露出了幾分嘲諷之色,「每天撿小商小販勒索一番,再湊齊幾個同行去喝頓花酒,就美得忘乎所以,遇上霸道人家當街踹蘇某幾腳,或者賞蘇某個大耳光,蘇某也只能陪著笑臉硬捱著,至於討還公道,卻是想都不敢想。」
「本以為這輩子就這麼混過去了。」頓了頓,他繼續搖頭苦笑,「誰料芝麻李卻在蕭縣造了反,把蘇某稀里糊塗就卷了進去,然後蘇某每天過得像是在做夢,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咬自己手指頭,唯恐眼前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冷不丁一覺醒來,又回到原來那幅倒霉模樣。」
「所以蘇某知足,即便被你們背後數落尸位素餐,也不當回事,蘇某原本就是塊做小吏的材料,當上長史全憑主公信任,所以蘇某能做的,就是順著主公的意思來,不懂的事情,儘量不插手,自以為懂的事情,如果主公已經做出了決斷,也立刻按照主公改過來,因為沒主公,就沒有蘇某的今天,換了蘇某坐在主公的位置上,腦袋早就被蒙古人砍下來傳售天下了,怎麼可能打下如此大的基業。」
「至於君權與相權,有什麼好爭的。」意味深長地看了逯魯曾一眼,他笑著說道,「非得像脫脫那樣把自己弄死才開心麼,大元朝從中又得到了什麼好處,不瞞您老,要是到了主公一統天下之後,蘇某肯定第一個要求告老還鄉,治國的事情,蘇某不懂,也不拖大夥的後腿,但在此之前,蘇某就是主公腳下的一條老狗,主公看誰不順眼,蘇某就咬誰,誰敢對主公呲牙,蘇某就跟他拼個你死我活,因為蘇某堅信,你們無論多高明,都不會比主公更高明,火炮火槍你們造不出來,開商號給大夥分紅的事情,你們恐怕更是想都不敢想,蘇某跟著主公,最後少不得做個開國元勛,可聽了你們的,弄不好就是好心做了錯事,將來百死莫贖。」
一番話說得很直接,其中道理也無比簡單,正因為我不是那當宰相的材料,所以我才唯獨主公馬首是瞻,你們大夥再有本事,也沒主公更厲害,否則怎麼沒見你們挑攤子去對抗蒙元,而是跟蘇某一道投於主公帳下,做了任其驅使的鷹犬。
只是這番話好說不好聽,特別是砸在逯魯曾這高中過榜眼的大賢心窩子上,簡直比直接拿刀子捅他還要令其難受,於是話音落下之後很久,車廂里就是一片死寂,祿老夫子哆哆嗦嗦,哆哆嗦嗦,擺子打了許久,才猛地吐出一口氣,**般說道:「好,好你個蘇長史,原來一直打的就是榜紅莊的主意,如此混吃混喝一輩子,你就不覺得心中有愧於主公麼。」
「有什麼慚愧的,蘇某可是押上了全家老小的性命。」蘇明哲拱拱手,毫不掩飾地回應,「況且主公的手氣正旺,根本不用蘇某給他幫什麼忙,蘇某隻要盯著別人,莫被其偷看了主公的骰子,莫被其出了老千就足夠了。」
「你,你」逯魯曾又一次被噎得無言以對。
蘇明哲的話根本說服不了他,但是他同樣也影響不了蘇明哲,並且他心裡非常明白,整個淮揚大總管府上下,不止蘇明哲一個人抱此種態度,可以說,滿朝文武中的絕大多數,都對朱重九有著近乎信徒般的崇拜,認為自家主公是天縱之才,每一步都包含著無比的深意,如果大夥的想法與主公不同,則是大夥膚淺,理解不了主公的深謀遠慮,絕不肯認為,自家主公也是個凡人,偶爾也會犯下大錯,甚至由著性子肆意胡作非為。
「善公,你聽蘇某一句。」蘇明哲笑著拱了拱手,低聲奉勸,「你老了,蘇某也早就不是年青人,有些事情,咱們不懂,就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