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處避世的清淨之地。在草木豐茂的季節,此處可謂是一碧千里。如今已是入了寒冬,上下山石是滿目荒蕪,只有枯黃的殘枝敗柳稀疏地攤在這裡。有種抗寒的荒草倒仍是綠油油的,只是被這一種清冷的蒼綠占據視野,仍有蕭條淒涼之感。
「我們多久沒有這樣一同做些什麼了?」
極月君這樣問。凜天師走在他的前面,用未出鞘的劍將豐茂的草撥開。他當然知道,極月君什麼都「看得見」,只不過用的不是眼睛。只要他走動,帶起的微不可見的風便會替他探明道路。前方有什麼東西,都能如實地將輪廓反饋到他的身上。他還能嗅到花草的清香,辨認出它們的種類——他甚至能認得比尋常人更多的品種。除了花草、人、動物之外,就連石頭、雪花、清泉這樣無機之物,也能被他辨出不同。
不過,即便如此,凜天師還是會儘自己所能,為他做一些看上去仿佛便利了什麼的事。
「挺久了吧?不過我們總是在忙,也不覺得時間漫長而無趣。我雖不是六道無常,卻早已知曉了你們的辛苦。」
「你早該得道飛升,享你的清福。」極月君笑了笑,「你卻還要留在這人間幫這幫那,連我都要幫呢。」
「我知你不需要,但做與不做,是我的事。」
「你知道麼?有缺陷的尋常人中,反倒是不喜歡誰來幫忙。若是他們自己能做到,便覺得你瞧不起他們,將他們視為異類。」
「對於這樣的人,我自是知道該怎麼做。在我很年輕時,大概還是會盡我所能罷。也無妨,我知你不會厭惡,便會貫徹我的原則。我也該謝謝你,給我這種堅持的機會。」
「這是你的自由。你總是心善的時隔多年依舊如此,倒也——算是奇觀。」
「漫長的時間會消磨人的心智。若沒有正法修習仙道,也會成瘋成魔。」
「是啊,就像」
——就像我們要去見的人一樣。
兩人都沒說話,靜默地走了一陣。山路坎坷,但他們的身手都堪稱了得。數丈的高度不過是一起一落之事,若有什麼障礙便輕易地斬除,或是繞開。就這樣走了一陣,許是覺得路途太過安靜,凜天師又說話了。
「時至今日,我尚不能前往天道。」
「嗯,我差不多也猜到了。你對紅塵有太多眷戀,人間有太多你割捨不下的事。你牽掛太重,執念太深,這樣是不能化仙飛升的。有時,我當真從你身上看到睦月君的影子。」
「我與他還差得遠。」凜天師開起玩笑,「您看,那位大人可不曾招待我去冥府呢。」
「哪兒能硬要索你的命呢!」極月君也笑起來。但那個笑只是暫時的,它浮現了一瞬,又轉而變得嚴肅起來。「何況你這樣的善人,不該為凡塵瑣事束縛。若是好人都要因為行善被拘束於這混亂的世上,便成了沒有好報的下場。你的存在,本就幫了冥府大忙,不該再拿六道無常的身份約束你——再者,這些位置,總該留給那些更適合的亡者。」
「她聲稱自己大限將至,所以那位大人才——」
「唔,這並非我們最主要的目的。不過是隨口問問罷了。」
「是啊。」凜天師微嘆一聲,「正事要緊。」
他們要找的,是一個熱衷於雲遊四海的人。但近些日子,她總是隱居於這種清淨之地,除非有什麼要事便不再走動。知道此地的,最初僅有睦月君一人。睦月君告知了極月君,極月君又告知了凜天師,而到了後者秘密便戛然而止。
為何是凜天師?他可不是六道無常。但對於睦月君和極月君來說,都有可以告知他的理由。他曾是凌霄觀的弟子,而要找的人又與凌霄觀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雖說這麼多年過去實在沒什麼同門感情可談,但有時候一些東西作為無形的聯結,總能讓人更容易接受。
是了要找的那人,便是鬼仙姑了。
未時的天空依然很藍,但冬日的陽光實在沒什麼溫度。一切清清冷冷,尤其是山溪旁。說來這一帶草木相對豐沛,還要歸功於這終年不斷的流水。這座山的地理位置偏南,就算在冬天的溫度也比別處親切。雖然這山很高,但特殊的靈場令它保持著頑強的生命力,氣溫也並未隨著海拔
第三百六十三回:久仰山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