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轉動聽的管弦樂在屋裡黏稠地流動著,每一個音符都在梧惠的耳邊停滯、迂迴。光線正好,溫度適宜,空氣中瀰漫著異域香料的氣息,恰到好處地勾起東方味蕾的好奇。
選擇酒水的時候,她沒聽懂阿德勒報給侍者的名字,那是拗口的發音。那一刻,啟聞用古怪的眼神看他,梧惠便意識到它一定價格不菲。除酒之外,這裡的一切都與他們上次一同用餐的地方大相徑庭,根本不是一個檔次。一時間,梧惠在腦子裡找不出西城區能夠對標的酒樓,也可能過於高檔的場合她本身就沒怎麼去過。
「怎麼能每次都讓您如此破費」
「這裡是會員制的餐廳,」啟聞的嘴比阿德勒更快,「沒有預約,像這樣的包間我們是不能進來的。」
話雖如此,但進來的時候梧惠就注意到,外面並沒有坐滿,甚至可以說很空。阿德勒先生的面子是這樣大的嗎?梧惠心裡發虛。但她早上隨啟聞來時,兩人就沒在肚子裡墊什麼東西。除了時間有限外,也考慮到船的顛簸,或是看到屍體後可能引起的反胃——雖然也沒見到。梧惠慶幸這裡的音樂能遮住自己反覆吞唾沫的動靜。
「和許多酒樓一樣,這裡也有最低消費限制。但如果預存一筆費用,就沒有這種要求。」阿德勒嫻熟地往餐前麵包上塗抹黃油,稀鬆平常地說著,「一頓單人簡餐,大約相當於曜州普通家庭一個月的支出。如果是再偏遠一些的地方,大約要以年為單位計量了。」
價格只是一方面,梧惠更關注飯量能不能填飽肚子,尤其是在飢餓狀態下。但這頓飯顯然沒有令她失望,甚至遠遠超過預期。油脂豐富的肉排有著好看的紋理和焦邊,解膩的時蔬她叫不上名字,只覺得十分清爽;甜蛋羹上罩著一層有趣的焦糖脆殼;魚膠湯濃郁可口;金色的香檳氣泡綿密,層次豐富。不需要什麼淑女的禮儀,不浪費就是對食物最大的尊重,這是梧惠的進食哲學。
「像這樣的一頓飯,食材本身固然昂貴,但支付的部分,在於它們的附加價值。」
到底是商人,阿德勒的話語間總透出一股「專業」的氣質。即使填飽了肚子,餐前那種陌生的感覺還是沒能徹底消散——但多少有點緩和。可能是食物的重量在身體裡,連帶意識緊緊地拉在地面上,好讓她不順著自己的思緒飄走,什麼風都能亂吹。
啟聞苦笑著:「我們就是給老闆打工的,哪兒懂得這些。」
「哎呀,是這樣的。我是說,它們自身的價值,可能無法覆蓋它被呈現的價格。任何東西在不同人手中,能發揮出不同的價值。就拿這瓶香檳來說吧農戶所販售的,只是白葡萄應有的價格,而商人將它精製成酒,價格便翻了數倍。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梧惠不傻。從踏入店門的那一刻,她就隱約猜出阿德勒另有目的。上一次對方請客,她接下了做義工的活計,現在更難說了。但她也清楚,一般情況下,她是絕不會這麼草率地接受對方的好意。也正是因為有歐陽啟聞這樣的朋友在場把關,她才好把握分寸。
阿德勒話里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梧惠很容易回想起啟聞曾經介紹過的一件事:阿德勒先生對珠寶頗有研究。啟聞知道她擁有那樣一顆硨磲的事,但他未必了解它真正的價值。天權卿施無棄會告訴他嗎?很難說。或許沒有,因為這麼做對另一位「唯利是圖」的商人沒有任何好處。真正的商人都不吝於表達自己對價值的評估與追求。
梧惠直言不諱:「您一定又有什麼事想委託我吧?」
阿德勒直起身子,雙手交疊的同時關節向前抻直,露出一種很勉強的笑。
「不瞞您說,我想向您買一些東西。」
「是什麼樣的東西呢?」
這話卻不是梧惠問的,而是啟聞。他認真地將最後一小塊麵包蘸上盤裡的黑椒醬,頭也不抬地問。梧惠想到上一次這樣三人聚餐,這位可靠的朋友就是這樣坐在自己身邊。只是略有不同,梧惠這才正式地察覺:這一次,阿德勒從一開始就坐在自己的對面。
因為她先前被那種飄忽的陌生感籠罩,顧不上更多。當意識到這點後,違和感便顯得尤為強烈。不自在的感覺遊走在她被食物充盈的身軀內,但她尚能保持鎮定。
「作為新聞方面的從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