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雪詞在密集的竹林間奔行。
她的腳步那麼急促,雪地上留下一串不規則的、漆黑的腳印。太陽幾乎完全落山了,僅留些許餘暉殘存人間。只是它的顏色那麼黯淡,沒有一絲暖光,到處都只有朦朧的青藍。
好不容易從那種鬼地方逃出來真是受夠了。即便是六道無常,也都不值得信任。淪落到今天這般境地,未必全然是自己的責任。她一面想著,一面在竹林間奔跑。不知出於什麼緣由,影障在某個瞬間被清除,她意識到這正是離開的最佳時機。靈脈被重新打通,只是線路全亂了,她也不清楚自己在什麼地方。無所謂,離開危險才最要緊。
跑了很久,她終於覺得周圍安全了些。積累在竹葉上的雪,好像一根根潔白的手指交錯堆疊,煞是詭異。她站在原地氣喘吁吁,一手捂著前胸,一手扶在一根結實的竹子上。雖然它仍保留著與春夏無異的墨綠,卻像鋼鐵般堅硬冰涼。到處都是蓬鬆的新雪,在天色完全陷入黑暗前,泛出青白的微光。葉雪詞這才回想起,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了。很多地方入冬早,現在下雪也是正常。但她跑得太久,現在一點兒也不覺得冷。
幽靜的竹林沒有絲毫聲響,只有她一人的呼吸在林間迴蕩。她放鬆下來,將腦袋放空。真不知今後還能去哪兒,可能唯有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回想起邪見的那副模樣,她多少還有些心悸。再怎麼說,她只是想過得更好而已,這有什麼錯?與生俱來的某個天賜的禮物,已被命運無情地奪去,就連之後爭取來的便利的惡名,也竟讓人背負著如此巨大的風險。倘若她不再是她,那麼要多強大的力量,多少財富與名譽,多少人間有趣的秘密,都將沒有意義。
其餘的惡使淪落到怎樣的下場,她看得明明白白。到了如今的局面,再想要全身而退可以說得上是痴人說夢。該怎麼辦?該去哪兒?還有什麼是可以利用的?葉雪詞為此實在是焦頭爛額。如今別說是苟全性命,就連保住屬於自己的意識也成了難題。要想平安地生存下去就不得不抑制惡使的力量,何況它還會引來六道無常。
可她早已經習慣了這一切。這份來之不易的能力就像是自己的第三隻手,用起來無比自如。說讓她從此捨棄這些,「走上正道」,簡直是要把她的血肉生生砍下來。她可不要像那個同姓的遠房親戚一樣傻。或許還能設法回到本家,找到機會,偷走誰的人生。倘若之後能安定下來,再靜觀其變,東山再起也並非沒有可能只要偽裝得再謹慎些。說到底,凡事終歸要靠自己,不論找怎樣的靠山撐腰,終有從高台跌落的一日。
寂寥的竹林有悠揚的琴聲傳來。
她回過神時,聲音已近在咫尺。起初琴聲出現時還很輕,她沒能察覺。明晰到令她聽得一清二楚,便已經來不及了——或許一開始也來不及。她感到自己的手腕一陣刺痛、燒灼。抬起手,當時那根靈力形成的琴弦仍纏繞在自己手上。雖不見其形,可皮膚分明已凹陷,而且痕跡越來越深了
「歲暮朧師!」她倉皇環顧四周,「我知道你在這裡!」
極月君並沒有遮遮掩掩。她再一轉身,就看到他坐在曾空無一人的林下。他不再撫琴,但樂聲還在。葉雪詞微微握緊了手,開始拼命思考如何脫困。他一定是那位大人派來的。
「你們果然一個都不會放過嗎沒想到,可真快啊。我原本以為還有些時日。」
「抱歉。」極月君靜靜地說,「清退惡使,是六道無常的職責。」
「與你們這些石頭是講不清道理的。就算我問你,究竟開怎樣的條件你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恐怕也只是對牛彈琴罷。並非我不願配合你們的工作,而是說,歸根到底我也是很惜命的人呢就算我能做出不再行惡的保證,也不能網開一面,是麼?」
「保證是虛無縹緲的東西。何況即便你真下得了決心,身為惡使,盜之惡也已經深入你的靈魂,成為你本能的一部分。不藉此獲取力量,最終你的個人意志仍會被惡名侵蝕。」
「」
硬要說,葉雪詞確實有幾分後悔。這些事她都不曾知曉。但她後悔的並不是因為這樣的後果她無法承擔,而是她不曾料到,自己會陷入這般窘迫的局面。沒有人會真正為自己的罪行懺悔,她也從不自詡一個「有良心」的人。在公堂上行兇
第五百二十七回: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