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氣從博山爐里裊裊升起,宛如一條白線,搖搖晃晃,綿綿不絕盤旋。
春月看著這一幕,心想府里的薰香都是無色有味,而新少夫人用自己帶來的香料,卻是有色無味。
是不怎麼好的香料吧。
「少夫人,我看您的香料不多了。」她問,「您喜歡什麼香?我去府里取些來。」
侯爺夫人不喜這個兒媳,但少夫人該有的待遇總是有的,吃穿用度按照分例來,沒人會阻攔。
莊籬正低著頭將香料盒子蓋上,聞言搖頭:「不用,我只用自己做的香。」說到這裡又對春月一笑,「等用完了,你幫我拿些配料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癖好,春月笑著應聲是,看著莊籬將桌上的捲軸展開,知道莊籬該寫字了。
「少夫人,我幫你研墨吧。」春月說。
莊籬搖頭:「我自己來吧。」又停頓下,解釋了一句,「我自己可以掌握用多少。」
或者說,她每次用的很少,春月已經注意到了,因為寫不了幾個字,就像剛開始學寫字的蒙童,但少夫人的字寫得又很好。
少夫人的習慣還真是奇怪,春月不再說什麼,應聲是。
「你去歇著吧。」莊籬接著說。
春月知道她寫字的時候不讓人打擾,沒有再多說話退了出去。
雪柳在前廳院子裡坐著,兩個小丫頭半跪著給她染指甲,春紅春香在一旁陪著說話,看到春月出來,雪柳撇撇嘴。
「就說了不用伺候,你偏不聽,被趕出來了吧?」她說,「她寡言少語,小門小戶出身,自己照顧自己習慣了,你伺候她,她還難受呢。」
春月陪笑說:「少夫人是要寫字,讀書人讀書寫字都是不想被人打擾,以前世子在家的時候也不讓伺候」
將世子和這女人相提並論,雪柳不高興了,打斷春月:「什麼寫字什麼讀書人啊,一篇逍遙遊從她來家到現在才寫了一半,我看她是不會寫字,裝樣子呢」
她也是讀過書的,認識字,甚至知道這個新少夫人寫的什麼內容。
會讀書有什麼可炫耀的,天天擺出寫字的樣子。
雪柳將手抽回來,看著指甲上的顏色,沒好氣的甩手。
「什麼花樣子,醜死了,給我洗了。」
小丫頭們忙應聲是。
春紅給春月使眼色,春月也不敢再說話了。
「還有,從世子書房借的那些書,我看她也只翻了一頁。」雪柳看著春月,「你看好了,別丟了,損毀了,世子是真正的讀書人,書房裡收集的很多都是珍品,糟蹋了會傷心的。」
春月擠出一絲笑:「是,我會看著,姐姐放心。」
外邊婢女們的言語,莊籬並沒有聽到,她正專注地寫字。
雖然來這裡不久,雖然難免陌生的人際交往,但總體來說,日子過得還不錯,安安靜靜。
桌案上博山爐里的白煙還在蜿蜒,依舊是一條線,但因為綿綿不絕宛如變成了無數條。
無數條白線將書桌前的莊籬纏繞起來。
莊籬的視線似乎被煙霧阻擋,她不得不更專注地看著桌案上的紙,手中的筆也似乎變得很重,慢慢地提起來,慢慢的落下,只這一個動作,她的鼻頭就有汗水滲出,再隨著一筆一划,汗水滲出更多,很快在鼻頭額頭密密麻麻閃閃亮亮。
不知過了多久,博山爐中的香料燃盡,纏繞的白線漸漸變淡,然後消散。
莊籬看著最後落下的一筆,輕輕吐了口氣,端詳桌上的紙,一篇逍遙遊終於寫完了。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鼻頭額頭的汗,看向窗外,已經到斜陽夕照
「春月。」她喚了聲。
似乎安靜無人的院落里立刻響起腳步聲,伴著女聲清脆的回應。
「少夫人,你寫完字了?」春月走進來,笑盈盈問。
莊籬看著這張笑臉,也不由笑了笑:「是,寫完了。」
春月走過來,看著紙上滿滿的字:「少夫人寫得真好看。」
「能寫出來就很好了。」莊籬說,「好不好看也不重要。」
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