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天兒乾熱無雨,園子裡的人便都愛到水邊兒去。大人們如此,孩子們就更是
這般。
這偏也是忻嬪心下最緊張的。
終究她的八公主,是有些與眾不同的。
其實她想多了,那八公主終究原本就是女孩兒家,那後來多出來的把兒,也只
是轉胎藥催生出來的額外零碎兒,本不影響她本體的,故此那孩子隔著衣裳看起
來,跟普通的女孩兒家沒有一絲一毫的區分。
便是衣裳下頭,也都在最最隱秘的腹股之處,才有那麼一道小小的疤痕——終究
那刀子動得早,刀子匠的手藝也精到,且小孩兒皮肉長得又快,那傷疤早已很小了。
可終究是忻嬪心下有鬼,便總覺著自己的八公主不可見人;若是叫外人多看幾
眼去,仿佛就能瞧出來什麼似的。
故此這圓明園的後湖上,便是天天兒都能聽見小七、永璐、啾啾、拉旺他們戲
水的笑聲,八公主聽了著急,也想出去玩兒去,都被忻嬪死死拽住,給關在院子
里,不准開門兒。
八公主終究小,如何能明白額娘的心事,這因打不開門,便委屈得只趴在門上哭。
忻嬪心下也不好受,只能抱著閨女哄,尋個理由來給孩子聽,便只說,「……你
姐姐啊,就是玩兒水的時候兒出的事兒。也是在這園子裡,她含著棗核兒在那泉水
里的石頭上蹦——若那會子不淘那個氣,興許後頭也就不會沒了。」
「舜英好孩子,你聽的名兒啊,叫『舜英』,與你姐姐的名兒同出於《詩經》裡的
同一首詩。那詩里說,『有女同車,顏如舜華』、『有女同行,顏如舜英』……你瞧啊,
你跟你姐姐的名兒,都是說木槿花兒呢。故此你們兩個的命也是連在一塊兒的,額
娘自終究不放心叫你再到水邊兒去。「
一歲半的女娃娃,便是能比男孩兒早慧些,卻終究還是這樣幼小。聽不懂額娘
在說什麼,但是卻也被額娘臉上的哀戚所感染,這便也好歹停了哭鬧,只怔怔看著
額娘罷了。
忻嬪便也欣慰伸臂,將閨女抱進懷裡。
她知道,因為失去了舜華的緣故,她對舜英更要加一千一萬倍的小心去才行。
她決不能再叫舜英出了任何閃失,尤其更不能叫外頭人知道了舜英身上的秘密
去——她絕不准,她們有機會用這個話柄來傷害她的女兒去
終是當娘的,便是白日裡拼命攔下了孩子,待得暮色四垂之後,還是悄悄兒帶
著舜英到水邊兒走走。
水邊兒的夜晚,也自有夜晚的好處,便譬如頭頂的星、草里的螢火蟲。
光雖幽弱,卻也能璀璨直達心底。
八公主舜英從下生以來,一直陪她關在那不見外人的咸福宮裡,便是挪進園
子,也都是獨門獨戶的小院子住著;只要能走出那扇緊閉的門來,看一眼外頭廣闊
了一些的天地去,那孩子總是高興的。
這晚,舜英循著水邊追螢火蟲,嬤嬤們都跟著一起跑遠了,忻嬪卻聽得身旁草
叢里仿佛有簌簌之聲。
忻嬪給樂儀使了個眼色,樂儀急忙向前去,叫著嬤嬤們追上八公主,帶著舜英
先回宮去。
忻嬪由樂容陪著,停下腳步,目光凌厲盯向那樹叢里去,「……誰在那裡?」
這園子裡不比宮裡,宮裡是宮牆規整,牆內外都並無格外的花草去,兼著每個
宮門、每條長街上的門口處,都有太監值守。故此別說閒雜人等,就是個蒼蠅都不
能隨便兒飛過去;
可是園子裡就不同了,終究沒有那麼多道宮牆齊整的劃分,中間還有太多的山
水花木去,藏起個人來看不見,是怎麼都避免不了的。
聽得忻嬪厲聲問,那樹叢里簌簌晃了晃,還是走出一個宮裝的麗人來。
忻嬪也微微揚眉,「哦?鄂常在?怎麼會是你?」
鄂常在的身份一直有些尷尬,雖說是鄂爾泰
六卷335、喜雨(六千字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