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蟬從惇妃宮裡出來,面上慍怒未釋。
惇妃主僕自也是都氣歪了鼻子去,觀嵐墜著玉蟬後頭出來,雖說沒敢當面罵回去,卻在玉蟬後頭狠狠啐一口,還特地在那吐沫上狠狠跺一腳——在民間,這是憤恨詛咒的意思去了。
玉蟬身後沒眼,自是沒看見。可算是這一幕卻落進了遠遠走來的一領肩輿上。
肩輿上所乘之人,正是小十五的福晉點額。
點額遠遠呼喚,「玉蟬姑姑,我正要去給皇額涅請安,你且等我一等,咱們一起走。」
點額所來的方向,又恰好在觀嵐的背後。觀嵐便一個哆嗦,急忙深蹲在地,「奴才請十五阿哥福晉的安。」
點額的肩輿走到觀嵐面前,點額高高坐在肩輿之上,垂眸睨著觀嵐。
「……這是誰啊,當著本位的面兒,朝地上吐吐沫不說,還狠狠跺腳。這是詛咒本位不成?本位倒是納悶兒,本位究竟有哪兒得罪過你個奴才?!」
觀嵐一聽腿都軟了,哪裡還蹲得穩當,直接跪倒在地上。
「回十五福晉,奴才豈敢!真真兒是十五福晉誤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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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點額上下打量觀嵐。
點額母家幾十年前也是包衣世家的出身,況且此時父親就是總管內務府大臣,對於這幫從內務府出身的官女子,自是最了解不過。進宮之前,她阿瑪也沒少了教導她進宮之後,如何御下。
故此對於觀嵐這樣的年紀大、資歷深、且在得寵的妃位跟前伺候的掌事兒女子,也許旁的皇子福晉不敢得罪,反倒要尊稱一聲「姑姑」;可是點額可不是。
她知道如何對付這樣的悍奴,她更不畏懼這幫蹬鼻子上臉的東西。
點額不慌不忙轉著手指上的金戒指,「你說得有理,說不定就是本位誤會了。一切都只是趕巧兒,正巧你正在啐旁人,卻是本位走過來趕上了。」
觀嵐鬆了口氣,連忙疊疊點頭,「十五福晉英明!」
點額便笑了,「這話終究不是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給說定了的,總歸也得叫本位相信才行。你得給本位明白回話,你既不是咒罵本位,那你——又是在這兒咒罵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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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嵐尷尬得臉都變成了豬肝色去。
因為玉蟬被十五福晉給召喚停了,就在那站著盯著她看呢。
玉蟬的目光也冷,跟一雙小刀子似的。
玉蟬倒不是僅僅為了自己,其實是為了護著十五福晉。
終究十五福晉年歲還小,才十五歲;又是剛嫁進宮來,怕是要吃觀嵐這樣資歷深的官女子的虧。
可是點額的表現,倒叫玉蟬刮目相看。
玉蟬漸漸看明白了,十五福晉非但沒用她來護著,反倒這會子是十五福晉要為她抱不平去呢。
觀嵐左邊望一眼,是肩輿上高座的十五福晉;又看一眼,是皇貴妃位下的掌事兒女子。兩位的身份,都不是她能當面得罪得起的,她這便尷尬得趕緊俯身求情。
「回十五福晉,奴才,奴才方才實則是誰也沒咒罵呀……」
點額小小年紀,忽地冷笑一聲,狠狠拍扶手一記,「笑話!你是想當本位瞎了眼,還是將你自己當成這天下決定聰明之人?!就你那動作,本位難道看不懂是在做什麼?」
點額說著,冷冷道,「……來啊,去回了內務府,就說有官女子一不守官女子規矩,行為不端;二實則是在咒罵本位!問問內務府大臣們,官女子咒罵皇子福晉的,該當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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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嵐想說自己不在乎的。反正十五福晉只是皇子福晉,還不是內廷主位,只不過是「在內行走福晉」;她自己則是惇妃位下的官女子,這十五福晉沒權利越過惇妃主子去,直接懲罰於她。
況且惇妃主子現在已經報了遇喜,誰敢得罪啊!
可是……話又要說回來,所謂縣官不如現管,這位十五福晉的父親就正是總管內務府大臣啊!
她一個官女子,總歸是捏在內務府手裡的。便是她自己可以倚仗惇妃主子,暫且不怕;可是她的家人呢,家人依舊還都是內務府管理之下的內三旗包衣啊!
觀嵐只得忍了,放下自尊,向點額叩下頭去,「奴才求十五福晉寬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