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還是鑽進了碉樓。
碉樓狹窄,但是樓梯旋轉向上,倒還方便。
婉兮雖然不再是從小爬樹的那個小丫頭,可是身量依舊輕盈,故此攀爬起來倒也並不費勁。
傅恆在下面小心護衛著,這一路卻也有驚無險。
兩人一前一後一直爬到了碉樓頂層。從天窗鑽出,並肩立在風裡鈐。
這裡本就是山上,如今又更上層樓,故此整個天地都盡收眼底。
雖然夜色深濃,月影幽暗,可是只要能靜下心來,依舊隱約可見山河、阡陌洽。
婉兮靜靜立著,半晌沒說話,只屏息凝望這夜色天地,只感受著山風冷冷拍打在身上。
感受著,他就立在她身畔,他的呼吸、他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他卻,小心立在風口,用他自己的身軀,幫她擋住寒風。
眼便熱了,仿佛又要有水霧快要浮起。
她盡力眨去,沒回頭,只輕聲道:「傅大人,皇上下旨招張廣泗回京,又奪訥親的經略官印……我也聽說,前朝便所有人都在說,既然數年無功,皇上便該撤兵了。」
傅恆悄然吸氣:「是。實則當年皇上派兵時,便有近半朝臣諫阻。如今更是幾乎滿朝文武都趁勢請皇上收兵。」
婉兮垂首輕笑:「從乾隆十一年到今年,皇上連當朝首輔都派去經略軍務,起用老將岳鍾琪……皇上甚至親自修建這三座高碉,親自訓練健銳,親自製定戰策……卻都要被這些朝臣諫阻,要讓皇上兩年的心血化作徒勞而返!」
傅恆也是深深吸一口氣:「皇上不會甘心。」
「換了我也不甘心!」婉兮倏然回眸,凝住傅恆:「傅大人呢,傅大人甘心麼?」
傅恆緊咬牙關:「如何甘心!金川事小,卻是通向雪域的必經之路!若金川不通,朝廷便徹底與雪域斷了來往。準噶爾早對雪域虎視眈眈,屆時必定伸手!」
婉兮點頭,又是靜默良久。
傅恆終是擔心:「九兒……樓上風寒,咱們有話下去說。」
婉兮還是沒回頭,只輕聲道:「高處不勝寒,是麼?」
婉兮抬眸望向遠方:「曾經,我以為皇上的處境才是如此。可是如今想,身為臣子者,處境何嘗不是如此了?便如訥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有傅大人你……」婉兮回眸:「身受君恩,主持軍機。一念動,而牽扯朝堂、天下。」
傅恆不由得點頭。
婉兮輕輕攏緊手指:「站得高,望的遠。我想皇上就算站在這紫禁城裡,也一定能看得見大金川吧?他看得見那裡的山水,看得見那裡的前世今生。所以他不甘心,他不能放棄那一塊版圖。」
婉兮轉過頭來:「那傅大人呢?你看見了什麼?是訥親,還是皇上?」
傅恆心中一震,不由得心底那股子兒女私情,這一刻都被罡風吹散。
婉兮收回目光,垂首看向自己的腳。
「在宮裡,我自己的處境,何嘗不也如此不勝寒涼?同為女子,我可以接受旁人因爭寵而記恨我,可是我獨獨不能容忍,只因為我是漢姓人,只因為我出自內管領下,就覺得我活該只能當奴才,就不可以得寵,不應該晉位,不容許超過她們去!」---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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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卷223、高處(8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