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來皇位傳承,謂「父死子繼,兄終弟及」。
換句話說,帝位正常傳承的情況下,是上一任皇帝死後,才會有新的皇帝登基,這非常符合皇權獨尊,皇帝至上的封建秩序。
然而,再嚴謹繁複的典制,也總會遇到意想不到的情況。
太上皇的尊位,就是對於帝位非正常傳承時的補充措施,但是,由於是非正常傳承,也就意味著出現的情況各不相同,沒有一套能夠參考的完整體系來操作。
因此,在真的出現太上皇的時候,往往只能參考以往的例子和禮法的基本原則,摸索著前進。
這種情況其實就跟彈簧一樣,可以壓扁,也可以拉長,但是,無論是壓扁還是拉長,都有其限度。
這個限度是很清晰的,但是在限度之內,彈簧被壓扁還是拉長,就需要視具體的情況而定了。
古人講以史為鑑,說白了,無數朝代的興亡盛衰,就是一個不斷試錯的過程。
漫長的歷史當中,有人荒唐,有些放肆,有人克制,有人謹慎……
後世之人,從這無數的前車之鑑中,總結經驗教訓,通過各種方式,用體制,思想等種種方式彌補漏洞,使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
大明從沒有出現過太上皇,但是,大明有禮孝仁義,大明的朝臣們,知道他們想要的君王是什麼樣的,知道天下百姓需要的君王是怎樣的。
所以,天子和太上皇之間的這根彈簧的限度,也就很清晰了。
對於太上皇來說,這根彈簧拉的再長,也不能在天子安然無恙的情況下,重臨天下,當朝理政。
因為如此一來,逾越了彈簧的限度,彈簧拉斷,則二帝相爭,必將天下大亂。
而對於天子來說,這根彈簧壓的再緊,也不能將太上皇逼上死路。
因為如此一來,彈簧被壓到了最扁,朝野上下,天下萬民都接受不了一個無故弒兄弒君的天子。
但是,也僅僅是這兩個限度而已。
還是那句話,作為非正常的皇位傳承手段,太上皇的存在,本身沒有太多的歷史前例可以參考。
所以,在這兩個限度中間,這根彈簧是拉是壓,要看具體的情況。
前世的時候,因為種種緣故,朱祁鈺幾乎將這根彈簧壓到了極限,由最開始的禁止出入,到後來徹底的囚禁,禁絕內外,等著朱祁鎮自生自滅。
他差那一步,就會將彈簧徹底壓碎。
身為帝王,他當然想過徹底趕盡殺絕,但是,那一步的風險太大,誰也無法估量後果是什麼。
雖說對於這個哥哥,朱祁鈺瞧不上,但是,必須要說的是,南宮之變,他處理的已經足夠得當。
用最小的代價,達到了利益最大的目的。
但是,那一場拉斷了彈簧的政變,帶來的影響絕非一星半點,且不說長遠的影響,便說天順一朝。
太上皇以政變重新繼位,朝野中野心必然滋長。
大明自立國以來,反叛作亂的人有很多,但是,朝廷大臣謀逆的,卻只有天順之時。
正統一朝,王振一手遮天,隔斷內外,一言出宛如聖命,可操數十萬大軍行至。
但,他至死也跟在朱祁鎮身邊,不曾有片刻不忠。
景泰一朝,于謙手握重權,位人臣之極,身負力挽天傾之功,但他心中無一絲一毫悖逆。
可是,奪門之後,先有石亨,後有曹吉祥,皆大肆蓄養私兵,專政跋扈,密謀舉兵謀反。
箇中原因,無非是因為,他們曾經眼睜睜的見過,甚至自己親身參與過,該如何以謀反的方式獲得權力。
人心中的敬畏之心,一旦倒塌,便決然無法再立。
對於朱祁鎮來說,他當時已被逼上了絕路,彈簧被壓到了極限,自然會用最猛烈的力量反彈。
於是,彈簧一朝反彈,便被拉至最長,直到一頭斷裂。
這當然是要付出代價的,但是,這代價,無非就是天順一朝,持續陷入混亂的狀態,朝廷運轉陷入停滯。
相對於朱祁鎮即將得到的東西來說,簡直微不足道。
然而,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