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雨已經停的差不多了,屋檐上不時有水珠落在宮磚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集義殿中,氣氛顯得愈加的壓抑。
所有人都低著頭,一言不發,只有金英乾巴巴的聲音不停地響起。
「宴後,賊擁皇上退至大同城外十五里處。」
「黃昏,皇上再命袁彬入大同城內,取金銀財帛,再賞也先。」
「時守將郭登以財帛籌集需數個時辰,遣回袁彬,暗中使其傳話於皇上,欲於入夜之時,命兵士運送金銀入也先大營,藉機遣精銳哨探五名,趁夜色伏於營中,待賊虜放鬆警戒之時,迎皇上出虜營,往石佛寺暫歇,郭登率精兵於石佛寺接應,其後迎皇上入大同城……」
金英讀的毫無感情,但是底下的大臣聽到這裡,卻不由自主的抬起了頭。
原先有暗中罵郭登等守將沒骨氣的,也默默的收回了這些話。
大同乃是邊鎮重地,雖然廣寧伯劉安意外留在了大同駐守,但是實際上真正掌握兵權的,還是都督同知郭登。
郭登此人,乃是正統朝罕見的將才,出身將門世家,乃是武定侯郭英之孫,曾經參與征伐麓川之役,其後被調往邊境鎮守大同。
作為鎮守大同的守將,雖然郭登沒有楊洪的資歷深厚,但是也有臨機專斷之權。
他不可能對虜賊得寸進尺的本性不清楚。
想來,他之所以一再退讓,不斷滿足賊虜的要求,就是為了讓他們放鬆警惕,趁機救回天子。
坦誠的說,這個計劃是冒險的!
畢竟,哪怕賊虜的警惕再鬆懈,面對大明天子,也必定是重重把守。
但是既然郭登敢提出這個計劃,想必是幾分把握的……
聯想起郭登等一干守將,白天特意置酒席招待看守天子的虜賊,大臣們心中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猜測。
大軍出征,嚴禁飲酒!
虜賊勞師遠征,又物資短缺,想必許久都不曾飲酒。
如今有了大明的招待,那還不是放開了喝?
就算是有上官節制,原本嚴密的防衛體系,也必然會出現漏洞。
因此,從這個角度來看,營救天子的計劃,把握還是不小的。
於是罕見的,因為議事良久感到有些疲乏的老大人們,都繃緊了心弦,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死死地盯著金英手裡的軍報……
「是夜,袁彬再入城取賞賚,並傳諭聖命曰:朕為天子,性命在天,如今陷於虜營,倘萬一有所不虞,亦朕自取之天命也,爾等守將當以固守城池為要,若賊營來人有所通傳,必察誠偽,慎勿輕信。」
「臣劉安,郭登,方善,張通等同上稟。」
金英合上軍報,重新遞迴朱祁鈺的手中,然後斂容退下。
群臣便知,軍報到此結束了……
這場為了麻痹敵人,投入了數萬兩銀子,精心策劃的營救行動,就這麼被皇上一句話,給否決了。
在場眾臣面面相覷,一時之間,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大起大落來的太快,讓他們一時有些接受不能。
雖然皇上說得挺好,言語間有認錯的跡象,但是可惜的是,晚了些……
若是前頭白天,剛和大同守將見面的時候,皇上能這麼坦誠的話,朝臣們心中或許會對皇上的觀感好上一些。
畢竟,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可如今,皇上的確是隱約認錯了,但是那不過是為了掩蓋他的怯懦。
歸根到底,他是怕營救行動失敗,自己的安全受到威脅而已。
這一點,在場的大臣心中跟明鏡一樣。
回想起出征之前,驕傲的不可一世,口口聲聲要重現父祖英姿的大明天子。
再看看如今,這個怯懦的不成樣子,為保性命不顧一切的皇上……
朝臣們心中皆是複雜不已。
所幸後頭的兩句話,聽起來還算是靠譜,沒那麼讓人失望。
但是隱含的意思,無非也是安穩守將之心,讓他們不要再想七想八的,策劃什麼武裝營救。
這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