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若說是軍報重大,郕王一時拿不準如此,又怕影響朝會,所以放在明天合議,這個倒還說得過去。
畢竟,重大和緊急不是一個概念,有些事情關係重大,但是卻並非需要立刻就決斷的。
不過郕王爺刻意點出了宮中的太后娘娘,就不由得陳鎰不多想了。
理論上來說,如今的京中,雖然太后不能插手政事,但是作為天子的生母,大明如今地位最尊貴的人,至少知情權是有的。
至少到如今為止,所有的軍報政事,凡是涉及到天子的,都是必定要送一份到慈寧宮去的。
這是為了安太后娘娘的心!
從今天那道冊立太子的詔書便可以看出,太后此時的狀態相當的緊張。
當此敏感的時刻,一點點不同尋常的舉動,都會引發太后不必要的猜忌。
這一點,郕王不會不知道,于謙更不會不知道。
但是他們兩個,一個敢下令諭,另一個竟然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了下來,這就不由得陳鎰不浮想聯翩了。
不過還沒等到他開口發問,朱祁鈺就繼續道。
「今日時間有些晚了,明日朝會之後,本王會再召重臣,合議此事。」
這就是逐客令了……
眼見和自己一向交情甚好的于謙,此刻都眼觀鼻鼻觀心,顯然不打算再多說什麼,陳鎰只得壓下心中的疑慮,開口道。
「王爺將奏疏留中,心中所慮臣能理解,然昨日公布土木之役內情後,朝野上下群情洶湧,自昨日起,已有數個掌道御史懇請臣在明日朝會上,率都察院御史彈劾王振,臣恐朝會之上,局勢難以把控,故而才來求見王爺。」
眼瞧著朱祁鈺有趕人的意思,陳鎰也不講究什麼委婉了,直接了當的說明了來意。
這次土木大敗,鬧騰的最歡的就是言官,身為左都御史,陳鎰其實很難做。
下頭的御史上本彈劾,既是分內之事,又是符合禮法大義之事,他肯定是不能彈壓的,只能儘量安撫他們的情緒。
可那頭還沒安撫完呢,這頭郕王一個留中不發,立刻就把那幫言官給惹火了。
陳鎰說的都是實話,從宮中傳出奏疏留中的消息開始,他底下已經有一幫御史喊著要在朝會上直奏了。
不管怎麼說,陳鎰都是都察院的長官,土木之役,又是關係國運社稷的大事。
一旦在朝會上鬧起來,無論如何,陳鎰都必定是要站在言官這邊的,甚至於,他還必須當那個領頭人。
這是他作為左都御史的職責所在!
他能做的,就是提前進宮,勸這位郕王殿下,哪怕好歹批上幾本,先把王振一黨給處置了呢,也算暫時給言官們一個交代。
可誰曾想,剛進門才說了兩句話,事情都沒說完呢,就被郕王話裡頭那股隱隱約約的由頭,給當場鎮住了。
至於這個交代,朱祁鈺顯然是不打算給他的……
聽了陳鎰的話,朱祁鈺的臉色毫無波動,淡淡的道:「朝會奏事,是諸大臣之權,本王不會阻攔。」
這股毫不在乎的態度,讓陳鎰越發感覺頭疼。
這位郕王殿下,怕是不知道都察院現在的氣氛。
要知道,御史科道官,乃是文臣清流,心高氣傲不說,個頂個的都是剛入官場的愣頭青。
當初太祖立國,要的就是他們這種剛入官場的耿介剛直,如此才能不畏權貴,彈劾不法。
因此這個消息傳開,最感到憤怒的,其實就是這些年輕的御史們了。
真要是在朝會上鬧起來,陳鎰自己都不知道會出什麼亂子。
他張口還想再勸,卻聽得朱祁鈺已經開口攆人。
「今日就先到這吧,兩位大人請回!」
眼瞧著成敬已經走過來,伸手領著他們出去,陳鎰嘆了口氣,郕王既然是這樣的態度,看來明日朝會少不了要有一番風波了……
不過除了朱祁鈺之外,就連陳鎰在內,朝廷上上下下所有的大臣,都沒有想到,這場朝會發生的事情,會超乎所有人的想像,足以載入大明的史冊當中。
……